難民營是社區也是城市 — 義工營中觸摸生命的韌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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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民營是社區也是城市 — 義工營中觸摸生命的韌性

20.06.2017
相片由聯合國Phoebe Goodwin提供
聯合國難民署前線義工Phoebe Goodwin是庇護所專家,主要領導規劃難民營和緊急狀態應對。
難民營融合不同種族與宗教的人,有時候溝通要依頼肢體語言。
位於約旦和敍利亞邊境的Zaatari是中東最大的難民營。
難民營生活條件極端惡劣,曾有難民多次抗議。

2012年敘利亞內戰爆發,約旦成為了最大的收留難民之國。位於約旦和敍利亞邊境的Zaatari難民營開放。五年後,難民營的規模之大,已成為約旦第四大的城市。從高空俯瞰,近八萬名敘利亞難民居住的組合櫃。亮晃晃的一片白色,漫山遍野,在黃土上密密麻麻。

一種涇渭分明,井井有條的生命力,並非我們想像難民營的模樣。

傳媒報道的難民營,孤苦的難民總是衣衫襤褸,眼睛空洞的渡日。中東局勢經過數年不穩,難民營漸漸由緊急的避難所,變成暫時的居所,來自澳洲的義工便在難民營中觸摸到生命的韌性。

「我的第一個反應是,這幾乎是個有機生命體,像城市一樣。」2017年初,聯合國難民署前線義工Phoebe Goodwin首次踏足Zaatari後有感。 Phoebe是建築系一級榮譽出身,亦是庇護所專家(shelter specialist),工作主要領導規劃難民營和緊急狀態應對。她曾在剛果、希臘難民營服務,營中凡是有關建築的,她亦瞭如指掌。

建立尊嚴 由社區廚房做起

如果你是難民,賭上生命離鄉別井到難民營,來到營地每天獲分發緊急營養補充劑、摺疊式盛水器、水桶、一張紫色的毛毯、一張塑膠帆布,入住家庭帳篷。這樣如囚牢的生活模式,外人視為「暫住」的地方,但現存最長的難民營足足存在了二十年,長遠應該如何規劃下去?

聯合國難民公署截至去年為止,就在128個國家,聘請了10800人,當中82%在難民營工作,Phoebe的工作是專注建築方面。

難民營融合不同種族與宗教的人,簡單如食,都是大挑戰。去年Phobe剛剛抵達希臘,超過四十個營區中,來自各種族、宗教,數以萬計的人:穆斯林、基督徒、伊拉克人、敘利亞人、北非人、中東人等都在抗議,只因食物來自希臘軍隊供應商,裝在密封膠袋中,質素曾被媒體廣泛報導為「惡劣」(dire)。「他們認為不公道,這不是真正的食物。」連月來,難民絕食抗議,大量食物被棄掉,每日所見所聞都是投訴——Zaatari曾經因為生活條件極端惡劣,難民多次抗議不成,有人逃亡暴動,最後造成一死十多傷。

很多國家收留難民後,對於在難民營設明爐供煮食有所保留,Phobe卻認為在難民營設「社區廚房」有必要。她帶領的「社區廚房」成為解決方法,即是按營中不同人口分佈,有策略地建造,安插廚房位置。例如安插廚房在營內十二區,按營中不同人口分佈,應付數百人、以至數千人的族群需要,每個廚房儘量保持小型,有數個爐頭,獨立運作。「我們並不鼓勵種族隔離,亦不會獨裁地左右他們一切,只要安排好,不同的人自然會佔據廚房,自行安排哪一間煮清真食物(halal),自己煮蔬果,亦更健康。」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背後的基本原則:難民可以透過煮食,準備自己的食物,得回尊嚴,自我價值和獨立。」

難民營第一守則:「他人的文化宗教需要得到尊重。」聆聽別人的需要,道理放諸難民營,談何容易。前年,她在剛果共和國的Lusenda難民營,當地多數收容2015年因政變逃亡的布薩迪人(Burundians),剛果人和她都懂法文,可以溝通,但布薩迪人只說Swahili(斯瓦希里語),到頭來溝通還是依頼肢體語言。布薩迪人指出營帳有問題,只能指手劃腳。

「他們想建造清真寺禱告,便用泥、乾葉和木材建築起來,農村人習慣自己造房子。」Phobe雙手合十,做了一個形似房屋的手勢,笑道:「我們則保證不被拆掉。」她又有感而發,「至少生活按例行習慣如常進行,保留文化習慣,這應可以令他們不再迷惘。」

當難民營成為社區

一個家庭要生活,不止於一個瓦遮頭,難民營需要成為社區。

Zaatari正是中東最大的大型難民營,佔地5.3平方公里,由聯合國難民署管理。五年來,約旦是全世界接收難民最多的國家,光是來自鄰國的敍利亞難民便一百四十萬人次;當中的1/5,仍停留在難民營。5年來,隨邊境關閉,營內人口穩定,如今初具秩序,踏入「過渡階段」。

首要問題是「住」,拆掉臨時帳篷,運來一個組合櫃,壽命只有10至20年不等。Phobe說,要定下長遠規劃,選址時必須預測未來人數、額外空間、計算坡度,到定時評估組合櫃的狀態,了解難民需要,制訂策略等等。換算成工作這意味着長時間的深度訪談,無盡的會議,不論跟難民代表,還是營內超過四十個人道援助機構⋯⋯只為了一件事:人性化規劃——這是她在建築系學到,必須貫徹始終的意念。

若果組合櫃出現破洞裂縫,是他們自行維修嗎?“Oh yeah! Beyond that! ” Phoebe一臉理所當然。她說,難民的小創意常常令她訝異。她指着一張張照片,滔滔不絕解釋:一個組合櫃最多可以住六人,每個組合櫃漆上阿拉伯文的分區分號,他們往往循環利用各種物料,自行建造花園、走廊;睡房裡有自行組裝的雙人床,完善的廚房;十九人家庭將九個集裝箱連起來,按足敘利亞的傳統建造大集院,甚至有天井⋯⋯,「全部各有個人特色。」

物資從何來?有人的地方,當然就有經濟,Zaatari離約旦首都十公里,已發展出3至4千間商店。由婚紗、蔬果到電器,什麼都可以買到,絕對不落後,發展出一套非正式經濟。

難民長久居住,需要想辦法融入當地社區,亦需安排孩子上學,正好一石二鳥。Lusenda難民營的布薩迪人兒童,他們安排到剛果當地學校,一起上學;Zaatari亦是一樣,幸而難民大多來自南敘利亞,與約旦人文化相近,亦有其他機構設立簡陋的遊樂場,運動場等。

她眼中的難民從不是坐以待斃的「伸手黨」,「我們並不能照顧到他們的一切需要,說到底我們只提供人道援助,非常基本,協調不同的機構,肯定活動當中沒有遺漏的地方(gaps),若果有,我們就補位。」

走出營地,生命何去何從

她仍然記得,曾在希臘遇過一個敘利亞年輕人,他受過良好教育,衣冠楚楚。家住大馬士革,經濟學系畢業後,戰爭爆發,其父遭受迫害,他也被抓去折磨。那個青年逃跑後只好孤身上路,橫越地中海。在等待重新安置期間,努力學法文,現於法國靠他的薪水支援在戰禍中的家人。

「即使經歷巨大的不幸,離開正常生活這樣遠,面對無法控制的逆境。他們生命的韌性,堅持生活的力量常教我感動。」訪問中,她一再強調,不要妖魔化難民,「聽他們的故事非常重要,他們只是跟你我一樣的人,我們也可能陷入一樣的境況。」

Phobe身為澳洲人,2015年到前線工作前,曾自行去過悉尼的難民營地。「我只是嘗試借出我的耳朵,給受羈留,痛苦的人,令他們覺得在外有人在乎他們的故事。」澳洲政府因Manu islands上的禁閉營受國際譴責不人道,她絕對不同意澳洲政府的做法。她苦笑道:「難民營不可長久,是最後解決辦法,最好是當地政府願意吸納他們,然而總是各有原因。」

Phobe永不能忘懷,剛由希臘來到Zaatari難民營,某人的牆上畫了藍白色的塗鴉,彷彿Santorini的渡假景觀,她微笑說:「這是對希臘的致敬。」現時許多難民苦於滯留難民營,他們沒有忘記,離開是為了回家,孤身走過八百里路雲和月的絕望,總會化為生命斑斕的色彩,在超乎想像的地方盛放。

相片由聯合國Phoebe Goodwin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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