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聯式巴士站】前蘇聯國家巴士站造型獨特 猶如無人之境藝術品 監管時代罕見設計自由 攝影師Christopher Herwig:我看到了一個個抓住機會想要表達自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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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聯式巴士站】前蘇聯國家巴士站造型獨特 猶如無人之境藝術品 監管時代罕見設計自由 攝影師Christopher Herwig:我看到了一個個抓住機會想要表達自己的人

18.04.2024
Christopher Herwig、圖片源自FUEL出版的《Soviet Bus Stops》及《Soviet Bus Stops Volume II》
George Chakhava was the deputy Minister of highway construction in the 1970s in Georgia. He was also an artist and architect creating iconic brutalist buildings like the Ministry of Highway construction building in Tbilisi (Bank of Georgia today) but also designing some of the most creative bus stops like this one, often experimenting on spot with techniques.  
(From the Soviet Busstops Documentary Film coming in Fall 2022.)
Location: Pitsunda in the disputed region of Abkhazia/Georgia. 
Photo:Christopher Herwig @herwig_pho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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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拿大攝影師Christopher Herwig在東歐騎行時,被路邊的小型建築物吸引了注意力:輪廓像多重海浪、巨型白鳥、一頂氈帽⋯⋯眼前這些不拘一格的現代建築,竟是蘇聯時期興建的巴士站。

在一個監管嚴密、追求集體主義的時代,這些極具個人及地區風格的設計顯得不可思議。好奇之下,Herwig耗時十多年,走訪了十四個前蘇聯國家,為近七百五十個巴士站留下記錄,並揭開一段鮮為人知的歷史故事。

「因為巴士站很小,在人們眼裏可能不是那麼重要,但我認為這些巴士站蘊含強大的力量。 從它們身上,我看到了一個個抓住機會、想要表達自己的人。」Herwig說。

Herwig在家中瀏覽、整理他為獨一無二的蘇聯式巴士站所拍攝的圖片。
Herwig在家中瀏覽、整理他為獨一無二的蘇聯式巴士站所拍攝的圖片。

騎行發現奇特巴士站  無人之境的藝術品

二○○二年秋天,加拿大攝影師Christopher Herwig開展了一場單車冒險之旅,他從倫敦出發,一直騎行到聖彼得堡。為了讓旅途更加有趣,他跟自己玩了一個小小的攝影遊戲,要求自己每小時拍下一張照片。他因而留意更多沿途的有趣事物,經過立陶宛、愛沙尼亞等前蘇聯國家時,更發現一些造型獨特的巴士站。

有些巴士站像木箱,有些像玩具屋,有些則是流線型設計,每個都是獨一無二的,不像他在加拿大或歐洲許多地方經常見到的標準式巴士站。

「當我開始看到這些現代主義建築,真的感覺像是個獎賞。」Herwig興奮地說,因為他在騎行時盡量選擇交通暢順的鄉間道路,途經的地方多數偏僻,連一間房屋也很難看見,「所以你絕對不會期望能在這些地方,看見此類現代建築藝術」。

許多巴士站地處偏僻,連一間房屋也很難看見。(攝於恰侖,哈薩克斯坦,2004年)
許多巴士站地處偏僻,連一間房屋也很難看見。(攝於恰侖,哈薩克斯坦,2004年)

這些巴士站猶如隱藏在無人之境的藝術品,Herwig結束單車旅行後,依然對這些巴士站念念不忘,可惜相關文獻及網絡資料甚少。好奇之下,他在之後十多年時間裏,親身到訪了十四個前蘇聯國家,為近七百五十個巴士站留下記錄。

由政府資助興建  監管狹縫裏的設計自由

Herwig鏡頭下的巴士站多數建於一九九○年代前的蘇聯時期,其用色和造型均很大膽,與同時期蘇聯常見的粗獷主義建築風格大相逕庭。

「當人們看到這些巴士站,特別是像我這樣在加拿大長大、對蘇聯有特定看法的人,第一反應都會感到驚訝,人們會從中看見一種反叛。」Herwig說,但令他更加意想不到的是,這些充滿創意的巴士站「並不是建築師偷偷摸摸建造的,而是得到蘇聯政府的支持」。

這是Herwig發現的首個蘇聯式巴士站,當時他正騎自行車經過考納斯郊外。(攝於考納斯,立陶宛,2013年)
這是Herwig發現的首個蘇聯式巴士站,當時他正騎自行車經過考納斯郊外。(攝於考納斯,立陶宛,2013年)

他解釋道,蘇聯社會主義時期展開大規模基礎設施建設,其公共運輸系統健全,涵蓋廣大區域,這些巴士站通常是為當時新開設的高速公路而興建的,由蘇聯政府支持和付費。不過由於巴士站規模小、建造成本及風險低,因而讓地方享有自主設計權,也帶來前所未有的美學自由。

「當時蘇聯正在進行如此多監管和限制,在生活很多方面都推動統一化。(可以自主設計巴士站)是一個非常難得的機會,這也可能是為甚麼你能從巴士站中看到如此多的力量,因為這是人們可以發揮的地方。」

Herwig說,興建過程中有眾多不同背景的人參與,有些巴士站聘請了著名的建築師和藝術家製作,有些是由道路建築工人設計的,有些則聘請大學生做暑假工來幫忙。

這是最難到達的蘇聯式巴士站之一,它位於海拔二千米的喬治亞雪山戈德爾吉(Goderdzi)的山口頂部。(攝於戈德爾吉山口,喬治亞,2017年)
這是最難到達的蘇聯式巴士站之一,它位於海拔二千米的喬治亞雪山戈德爾吉(Goderdzi)的山口頂部。(攝於戈德爾吉山口,喬治亞,2017年)

追求審美多於功能  窺見蘇聯時代個人創造力

在眾多巴士站中,Herwig最喜歡烏茲別克斯坦的一個巴士站,這也用作《蘇聯式巴士站》同名紀錄片的宣傳海報。「我認為它的設計非常有活力,很酷。一個常見的巴士站設計,通常是背後有支撐,頂部有上蓋,面向道路,但這個巴士站設計得像是面向背後的。你也很少看到有三根支撐柱的巴士站,通常只會兩邊各有一個。」Herwig笑着說,「你會有一種感覺,當中許多設計純粹是為了美觀和造型,而不是為了實用功能」。

這是Herwig最喜歡的巴士站,他發現很多蘇聯式巴士站都像它一般,追求審美大於功能。(攝於撒馬爾罕,烏茲別克斯坦,2018年)
這是Herwig最喜歡的巴士站,他發現很多蘇聯式巴士站都像它一般,追求審美大於功能。(攝於撒馬爾罕,烏茲別克斯坦,2018年)

一般來說,巴士站建造目的直接,如指示巴士需要停靠的地點,須遮風擋雨等等,但不少蘇聯式巴士站追求審美大於功能。Herwig曾見過一些巴士站外形像白鳥、波浪,這種設計的上蓋很狹窄,有些巴士站上蓋甚至是鏤空的。

關於這樣的設計用意,他曾問過上述波浪形巴士站設計師、喬治亞雕塑家兼建築師Zurab Tsereteli。對方卻個性十足地回答,「我無法解釋為甚麼沒有上蓋。這不是我的問題。作為一名藝術家,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藝術」。

這個巴士站座落黑海沿岸一個度假小鎮附近,形狀像巨型波浪。(攝於加格拉,阿布哈茲/喬治亞爭議地區,2013年)
這個巴士站座落黑海沿岸一個度假小鎮附近,形狀像巨型波浪。(攝於加格拉,阿布哈茲/喬治亞爭議地區,2013年)

Herwig對蘇聯式巴士站感到驚歎:「因為巴士站很小,在人們眼裏可能不是那麼重要,但這些巴士站蘊含強大的力量。它為個人以至周圍的社區提供了更多的發言權。它表達了人們所熱愛和認同的東西。也因為它並不總是必須100%實用,這也意味着真正實驗、玩耍、嘗試創造的機會是無窮無盡的。」

當地人或當垃圾場

事過境遷,在蘇聯時期,巴士站有專人負責清潔及維護,宛如一件件道路藝術品;但在蘇聯解體後,大量巴士站被閒置,很多已不在現行的巴士路線上,日漸凋零。「當我正在拍這些巴士站時,有些當地人會抱着懷疑的態度走過來問我,你在做甚麼?就像這些不應該是我拍攝的東西。」Herwig說。

「很多當地居民會將這些閒置的巴士站看作是垃圾場或者廁所。他們看到一個外國人過來拍照,會認為你只是想要拍下我們文化中最糟糕的部分,把它帶回你們的國家來取笑我們。」Herwig解釋道。

雖然很多蘇聯式巴士站都是由當地人發揮創意建造,但這些建築同時也在證明蘇聯、莫斯科的存在,觸發很多烏克蘭人的痛苦回憶。(攝於喬爾諾拜,烏克蘭,2017年)
雖然很多蘇聯式巴士站都是由當地人發揮創意建造,但這些建築同時也在證明蘇聯、莫斯科的存在,觸發很多烏克蘭人的痛苦回憶。(攝於喬爾諾拜,烏克蘭,2017年)

他理解當地居民的擔憂,所以經常隨身攜帶着第一本出版的《Soviet Bus Stops》攝影集,嘗試用來說服當地人,「他們覺得我更應該去拍攝那些美麗的寺廟或者絲綢之路紀念碑。我說,不,這些(巴士站)建築真的很酷,它們就是獨特的藝術品,是美麗的東西」。

各地「去蘇聯化」 拆除前朝政權象徵

雖然Herwig近二十年來都在拍攝這些獨特的蘇聯式巴士站,想盡可能引起人們對這些小型建築的重視,但這些巴士站依然前途未卜。「當我在研究時發現新的蘇聯式巴士站,我就會到實地看看。有時你會發現那個巴士站躺在路邊的溝渠裏,變成了廢墟,或者完全消失了。」Herwig心痛地說。

除了面臨年久失修,部分巴士站還會被當地政府拆除,特別是過去十年一直與俄羅斯發生衝突的烏克蘭。從二○一四年俄羅斯吞併克里米亞開始,烏克蘭多地拆除與蘇聯、俄羅斯有關的建築物、紀念碑,清除象徵共產主義的各種標誌和痕跡,這些「去俄化」舉措更在二○二二年俄烏戰爭爆發後加劇。

圖中位於烏克蘭的巴士站,後來被當地人拆除。(攝於科茹希夫卡*,烏克蘭,2017年)*烏克蘭城市Kozhukhivka
圖中位於烏克蘭的巴士站,後來被當地人拆除。(攝於科茹希夫卡*,烏克蘭,2017年)*烏克蘭城市Kozhukhivka

英國作家兼記者Owen Hatherley也曾撰文表示,雖然(巴士站)這些小規模的建築看起來像是表達對蘇聯的異議,但實際上它們是同一體系的產物。蘇聯通過這種微觀建築,將最偏遠的地方都整合到帝國之中,每個區域都成為「蘇聯意識形態的前哨,民族傳統的一部分」。

Herwig認為:「對很多烏克蘭人來說,蘇聯時期也是他們被俄羅斯帝國佔領的時期,與蘇聯相關的標誌和事物可能會喚起不好的記憶和感覺,尤其是在當前的背景下,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我不會批評他們(拆除巴士站)。」

至於蘇聯式巴士站被認為是宣傳國家意識形態,Herwig則有不同的看法。他說,的確曾見過一些布滿錘子和鐮刀圖案的巴士站,不過大多數巴士站設計依然把握在個人手上。「我並不認為巴士站總是為蘇聯意識形態而慶祝,它更多是為不同的個體而慶祝。我喜歡這些巴士站,從它們身上,我看到了一個個抓住機會、想要表達自己的人。」Herwig說。

 

PROFI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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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ristopher Herwig在加拿大出生長大,目前居住於斯里蘭卡。他擁有三十年攝影工作經驗,一直致力於生活各個方面尋找美和靈感,也享受冒險和探索帶來的刺激。他曾到訪九十多個國家拍攝,為《GEO》、《CNN Travel》、《Geographical》和《Lonely Planet》等出版物提供照片,並著有《Soviet Bus Stops》、《Soviet Bus Stops Volume II》、《Soviet Metro Stations》等攝影集。

 

Christopher Herwig、圖片源自FUEL出版的《Soviet Bus Stops》及《Soviet Bus Stops Volume 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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