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ew Book】死於時代的青年 黃碧雲新作《盧麒之死》

1966年，天星小輪加價，盧麒參與示威，十一個月後，他被發現吊死於友人的單位內，據稱自殺。一段真實歷史，與小說文本匯合交錯，沒有誇張煽情，直白的叙事，讓人迷失於小說的虛擬與事件的真實之間。

從《烈女圖》到《烈佬傳》，黃碧雲善於描寫社會低層的小人物，或許是讀犯罪學的關係，對於描寫人性的陰暗面，她有一種獨特的觸覺。她筆下的人物，不是窮凶極惡，只是與社會格格不入，被社會系統遺棄、遺忘、流放。《烈佬傳》的阿難，一生進出監獄十數次，吸食毒品迷糊一世，流連於灣仔街巷之間，吐出的都是地道的「香港話」。阿難是這個他，也是那個他，他是烈佬們的合體，是黃碧雲跟道友、進入監獄之人進行訪談而結合出的一個實體，他是現實，也是虛構。

新書《盧麒之死》中的盧麒，是一個穿紅色夾克戴黑框眼鏡的十九歲青年，書開首，陳列着66年與67年間的新聞報道，有些是關於他，有些不，錯綜之間，那年發生的社會事件，竟讓人產生錯覺。他上吊時兩腳着地，死前還曾煮食，卻被認定是自殺，讓人想起今天那些「被自殺」的事件；盧麒打散工，認為「工作制度不合理」，「廢青」一詞擁有時代穿越性；因為參與天星小輪示威而被裁定「煽動羣眾破壞公安」罪成，這些殖民地時期用作打壓逆權者的罪名，今天我們竟再次親歷其境甚至歷歷在目。

黃碧雲虛構真實，卻又把真實以虛構的小說形式呈現出來，不禁讓人感慨，歷史終究還是不斷地重複，而生於今天的我們，也只能不停的叩問，如果一個十九歲青年的歷史一直在重複着，這是因為在任何時代青年人的熱誠始終如一，抑或我們從來也沒有走出這種被剝削打壓的境況。

小說與史書是兩種文體，歷史事件與我們有時間和空間的距離，而且有一定的公共性，但小說卻是虛構的，它可以是感性甚至是私密的，是一種只屬作者與讀者的親密關係。黃碧雲以真實的人、物和事轉化，讓文字浪遊於虛構與歷史之間，讀者有時混亂了，到底是在看紀實文學抑或是小說，卻恰好因為這種混沌，讓我們不至於迷失在華麗的文字與情節當中，與作品、時間、空間產生異化和陌生感，以虛構的文字反思當下。小說中的盧麒比新聞上的他，彷彿來得更有血有肉，虛構竟變得比歷史更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