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新書店閱讀俱樂部】深水埗再開獨立書店 唐樓上闢「閱讀俱樂部」:書店是夢想,但一點都不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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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浪漫,是生存:獨立書店新潮流

【訪新書店閱讀俱樂部】深水埗再開獨立書店 唐樓上闢「閱讀俱樂部」:書店是夢想,但一點都不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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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本地獨立書店儼如熱潮,間中傳來某處有新書店開張的消息。籌備這個專題時,碰巧於社交媒體上發現到又有一間獨立書店宣布試業。名為「閱讀俱樂部」的生力軍,座落於近年相當熱鬧的深水埗大南街。按照地址拉開半掩的唐樓大閘,拾級而上,竟發現原來是前年「七份一書店店長培育計劃」大南街單位的正對面。巧合地,店長Melody和Parsons其實來自後續計劃「七份一書店@Wontonmeen」。當本地獨立書店如雨後春筍,為甚麼依然不斷有人選擇開書店?

從閱讀專頁開始 由七份一到自立門戶「閱讀俱樂部」

初到訪閱讀俱樂部,只見靠牆一整列書櫃,左側的房間有閱讀區,不似一般書店書堆林立,空間寬裕。這日午後,有提着菜籃的婦人走進來,視線掠過幾行書架,又探頭好奇看旁邊的房間。接着她走近Melody身處的工作枱,甫開口便問,呢度收費點計?Melody笑着回答,這裏是書店,隨便看,也可以買書。婦人說,還以為是圖書館,或是要收費。原來她正是這棟唐樓的樓上住戶,碰巧在樓梯間經過這層閣樓。「有空就下來坐坐吧。」Melody說。

其實試業兩周不少讀者客人都有類似的疑問。兩位店長Melody和Parsons正正希望人們覺得它不像一間書店,反而是單純的閱讀空間。Melody表示,很多人會問,這裏怎樣運作、有甚麼規矩,「但我們慢慢發現,客人開始自在,喜歡這裏夠闊落,真的會坐下來慢慢看書。」

在成立「俱樂部」之前,前身是「文青信箱」,既是一個分享閱讀的社交媒體帳號,也是「七份一書店@Wontonmeen」參與書店之一。「七份一書店狂想曲」計劃由Rolling Books創辦人莊國棟推動,他曾經營獨立書店「阿麥書房」,直至二○二一年開始以書店店長培育為目的,招募有意經營書店的人共同營運為期半年的書店。

早就對開書店躍躍欲試的Melody和Parsons,把計劃作為新手試業的起點。Melody表示,二人都喜歡讀書,總會很浪漫或理想化地想開一間書店,「以前在網上分享閱讀心得,寫了幾年,都希望有機會能有一個地方直接跟別人交流。『七份一』剛好是切入位。當時我們曾經計過條數,搞唔掂喎,實際運作、租金、入書,要做很多東西才可能有點成效。但後來又想,是否因為在旅舍的營運和位置比較特殊,才較少人上來。於是Parsons又再計數,發覺並非做不到(開書店),就再攝高枕頭諗。」如此思前想後,結果就在今年五月底,深水埗迎來多一間獨立書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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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深水埗成為書店街

全職打理書店的只有Melody,Parsons則另有正職在身,她笑說對方負責財務管理,篤數,又是「金主」。原來他們口中的所謂計過條數、有得做,其實是「合理地蝕錢」。

「談經濟考量,我現在做書店也不覺得是生意。做生意一定要功利,但開書店好像不可以。起碼最簡單,一個人應該能賺到一個月的基本工資,合理吖。但篤過條數係蝕。」Parsons續說,每個人的承受能力不同,在他們預算裏,合理地蝕,即每個月蝕幾千元。「你有空間能夠做到自己的事,在底氣上可以美好地說,我盡了我的努力推廣閱讀。否則香港人咁鍾意搵錢,好多人都開書店啦!」他笑道。

除了租金預算,也因為想提供安靜的閱讀空間,他們打從一開始便決定在唐樓開樓上書店。之所以選址深水埗,Melody說,首要理由是離家不遠,而且深水埗這一帶已經形成了閱讀社羣,「像台灣或者日本,很多書店都開在同一區。大家聚在一起,或者可以做一條書店街。」

然而,閱讀人口真的足夠支撐同區多間獨立書店?他們不止一次被問到,會否怕同區競爭大、搶生意。Melody坦言不認為獨立書店的性質會受此影響,因為每一間書店都有其個性及選書方向。她指,所謂競爭都是良性,甚至有時當讀者找不到某些書,反而會介紹對方到附近另一間有售的書店。「亦有些人問,有些區沒有書店,會不會去做開荒呢?我們不是沒有想過,但以素人來說會很辛苦,而且那個地區沒有書店,一定有它的原因,可能那裏的閱讀人口本身都不夠,或者沒有合適的舖位。」

這種書店街的氛圍在香港並非空談,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旺角就是樓上書店的重鎮。文史哲各類專書、絕版舊書,棲身鬧市樓上,儼如愛書人的寶庫。Parsons說,以前旺角樓上書店能形成一個氛圍,大家都湧過去買書,書店才捱得住。「其實視乎書店如何轉變。以前有些賣簡體書的書店,當簡體書開始貴,價格和繁體書差不多,而繁體書在用紙或者翻譯文字上的質量變好,讀者開始淘汰它(簡體書),樓上書店就轉型去賣繁體書。其實總會有一個空間讓大家營運生存。所以聚在一起,大家有些東西可以玩,怎樣用有限資源去做推廣,做到協同效應。」

「反而是你提到閱讀人口的問題,就是閱讀人口和書店的關係在哪裏?」Parsons對提問反覆思索,並表示:「坦白說,開店時一定有考慮能否養得起我們。但反過來想,其實是互為因果,究竟有那麼多書店,才能滿足到那麼多閱讀人口?還是有那麼多人才養得起那麼多書店?一件事,如果沒有人做,就一定是萎縮的。我常常理解現在社會環境或獨立書店經營都面對不同困難,有各自角色,在自己的能力範圍裏面,去做就做到最好。」

閱讀俱樂部於六月試業,主要由店長Melody全力打理。
閱讀俱樂部於六月試業,主要由店長Melody全力打理。

當浪漫和愛不足以覆蓋一切

對於開獨立書店,他們早已摘下浪漫化的濾鏡。有時認清現實反而能繼續前行。Parsons笑言:「如果真的有龐大閱讀人口,相信不止這麼少的書店啦!事實上很明顯不是這樣。但愈困難,更加要去做。」

誠然,近幾年來多了開書店的人,形成一波鮮明的浪潮。與閱讀俱樂部兩位店主討論如何持續營運似乎言之尚早,但試業不過兩周,他們主動提起結束限期。「我們早就傾過,玩兩年燒完這筆錢就完。既然抱着這個想法,就放手諗這兩年裏面想玩甚麼。」Melody直言。看似悲觀,其實是務實。她續說:「某程度上開書店是我們的夢想,現在實現了,這是很浪漫的。但是背後要做的事情,其實一點都不浪漫,甚至比上班更辛苦。」

眼前書店內幾乎所有東西都是他們一手一腳砌出來,由掃油漆、砌櫃,拼地板等事前工程,到日常書店營運,從行政雜務,每日檢討選書方向、宣傳銷售。Melody甚至形容,入書就像買股票一樣,屬賭博的行為。「沒人買書,就會考慮改變選書方向或入書數量。試過平日都沒有人來,有一、兩個人就好,有生意則是bonus。」Parsons指,獨立書店這一行最特別的地方,就是店主往往都認清了現實,「大家都知道不太賺錢,但依然用不同手段持續下去。係辛苦㗎,大家對開書店感覺好浪漫、有愛,但不能夠覆蓋全部。傻傻哋㗎班人,但就係咁有趣。」

他反問,到底該如何定義一間獨立書店的成敗?「好的書店是賣書賣得很好,賺很多錢,還是活動搞得好,很精采,吸引很多人?我推介的作家變得受歡迎,但我好兜踎,是不是成功呢?以前書業很蓬勃,像青文書屋推薦一本外國作品,是大多數本地讀者沒聽過,文化沙龍也匯聚出一些東西。但哲學、文化,藝術,在香港根本微不足道。即使我們多努力去推廣,都可能有一點點孤芳自賞,跟世俗有點距離。甚至我們根本做多少事,在一個這麼大的資訊洪流中,我們最後都是沒有甚麼可以留下。」一連串話語後,他說,其實都幾悲觀。努力不一定有回報,這是近幾年他們深刻的感受。Parsons說:「我們小時候被教導努力是有回報的。現在我們知道不是這樣。這是我們開始面對並overcome的一件事。很多人覺得開書店是浪漫,但不代表不計較結果。有些事做完就是沒有結果。」

他們不時說到,開書店的人大多數都是傻傻哋。這句話何嘗不是包括眼前這兩位書店生力軍。如果說開書店是一件令人覺得浪漫的事,倒不如說,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決心與執著更加耀眼。「自己做到多少就做多少,不可以計較究竟是否一定做到或者成功。如果永遠抱着這個心態去做的話,首先你會做得很辛苦,因為有時候你出100%的力,回報可能只是一半。當你有這樣的心態,才知道怎樣去持續。否則你不會捱到下去,可能因為不斷失敗、有挫折感,慢慢消磨熱情。」過往從事文化產業的Melody,早就明白調整心態之必要,續說:「當自己本身喜歡做的事情,慢慢因為外在環境而burn out了,是很慘很傷心的。」

聊了一整個下午,有讀者發現書架上何福仁舊作,喜出望外,付款時與兩位店主談二手書與曬書習慣;又有同區書店的兼職店員討論店內六月同志主題區的選書,更一口氣買下五本書,表示現在才知道某作者寫同志文學;也有讀者走進閱讀區,脫下鞋履坐在地氈上,靜靜翻閱書頁。Parsons笑言,在一個惡劣的環境,惟有採用精神勝利法面對,「可能我賣到一本很難推銷的書,而讀者真的有看,這已經比起賣出一百本暢銷書更成功。」無法預料兩年光景過後會是如何,僅僅當下,他們開書店的初衷,就是為了有這樣一個分享閱讀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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