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路微塵》導演林森專訪】關注疫境中掙扎求存的基層命運 呈現微塵的善良與生命力 林森:起碼風急浪高時,都有所依靠
熱門文章
ADVERTISEMENT
香港新導演 觀照大時代小人物

【《窄路微塵》導演林森專訪】關注疫境中掙扎求存的基層命運 呈現微塵的善良與生命力 林森:起碼風急浪高時,都有所依靠

fb-photo-15

若是關注本地獨立電影的人,相信對林森的名字絕不陌生。這位八十後導演早已拍過不少短片、紀錄片,關注社會運動、基層弱勢,又合辦映社,支持獨立放映。來到今年,林森終於交出首部個人長片《窄路微塵》,同樣關注草根,刻劃清潔工與單親媽媽在疫境下的掙扎與扶持,把男女主角雙雙帶進台灣的金馬獎提名,更由黃衍仁憑此作奪下原創電影音樂獎項。

人人都說,拍電影不容易。或許比這更難得的是,歷經時代崩壞,林森的鏡頭仍然選擇對焦凡塵的善良。

舊區成長 林森執導多關注草根基層

自小在深水埗成長的林森,平日擦肩而過的基層家庭、少數族裔,都成為他的劇本角色,工廈或舊樓劏房就是故事的生活場所。「以往都關心人的住屋環境變化,特別香港居住空間狹小又租金貴,好多人住喺窿窿罅罅嘅地方,我想呈現他們是如何生活。」拍過留守皇后碼頭抗爭的紀錄片《人在皇后》,城市變遷下少女堅持夢想的《綠洲》,林森的眼睛往往落在渺如塵埃的小人物身上。

二○一七年,導演系畢業的他參加了首屆「mm2新晉導演計劃」,終於成功得到一份電影公司長片合約,一圓大銀幕夢想,而他想要說的,一如以往是那些日常看來微不起眼的弱勢社羣。

他夥拍多年戰友的編劇鍾柱鋒,最初撰寫大綱時,已敲定要說一個關於清潔工的故事,直至二○二○年,他們隨着疫情變化,修改為現時的劇本。故事圍繞獨自經營清潔公司的中年漢窄哥(張繼聰飾)以及年輕單親媽媽Candy(袁澧林飾)的相遇,刻劃出小人物在疫症爆發、社會蕭條的時代困境,如何掙扎求存。

《窄路微塵》故事背景是疫症爆發的香港社會,男女主角是清潔工,四出到餐廳住宅消毒清潔。(圖片由香港亞洲電影節協會提供)
《窄路微塵》故事背景是疫症爆發的香港社會,男女主角是清潔工,四出到餐廳住宅消毒清潔。(圖片由香港亞洲電影節協會提供)

新作《窄路微塵》 呈現疫境下的掙扎與扶持

在寫《窄路微塵》劇本階段,窄哥的人物設定很早就浮現出來。譬如司機的設定就在林森的短劇老是常出現,今次輪到窄哥駕駛貨van到處開工,做消毒清潔。林森解釋:「可能我幾喜歡揸車的元素,從司機視角去看這個城市,流動的,又有種漂泊感。」

至於性格上,林森形容窄哥是個「老老實實、擔屎唔偷食,甚至有少少古縮的中佬」。

窄哥有情有義,胼手胝足,腳踏實地工作,面對貨源不足的危機仍堅持不溝稀釋消毒劑,看似過分忠直,林森卻表示,生活上就是有很多這樣的人。「我們想寫這種踏踏實實的人到了中年,面對社會環境的轉變,他可否控制自己的命運?窄哥遇到的困局和挑戰,甚至並沒有任何好轉,反而愈來愈差。」

不過,編導似乎不忍心說一個淪落悲劇。像窄哥這樣的老實人,往往未必大富大貴,唯願心安理得。於是林森和鍾柱鋒讓窄哥遇上一對年輕母女Candy與細朱(董安娜飾)。

她們的角色源自林森和鍾柱鋒在深水埗蹓躂的觀察。他們常在深水埗出沒,有次偶然見到街上有年輕人做清潔工,聯想起疫情期間不少人面臨公司結業倒閉,迫於無奈而轉行,於是寫出與窄哥形象截然不同的單親母親Candy,湊着女兒住工廈劏房,為生計而不惜偷竊取巧。「在窄哥和Candy兩母女之間的相處下,他找回一些東西,重新肯定自己。」

《窄路微塵》凝視疫情眾生相,寂寥冷清的街道,簡單一個口罩就凸顯出貧富懸殊的殘忍,但戲中的窄哥和Candy,雖然輕如微塵,卻相互依靠,成為消寂疫境裏的暖意。

「我不想是純粹正面、帶給觀眾力量和希望的作品。」林森說,《窄路微塵》正是想呈現出疫情下香港人的生活狀態。他想告訴觀眾的是,當大家目睹社會環境愈來愈差,甚至乎有些東西無可挽回,這個情況下,我們還剩下什麼?

「起碼有一些歡樂的生活,人與人之間的關顧,或者純粹互相扶大家一把,起碼在風急浪高的時間下,都有嘢可以依靠。」起碼還有彼此,僅此而已。

林森短暫回港,領記者到土瓜灣工廈搭建劏房的拍攝場景。
林森短暫回港,領記者到土瓜灣工廈搭建劏房的拍攝場景。

戲裏戲外 無常生死

《窄路微塵》中有幕是窄哥面對母親驟然離世的情節,拍得淡然卻感人,既是疫症年代常見的生死訣別,其實也是林森當時的親身經歷。

就在林森撰寫劇本時,他的父親因病辭世。基層出身的林森,父親也是個像窄哥般的老實人。於是,他把自己很多感覺的轉變滲在故事裏,譬如窄哥和阿媽之間的關係。「拍攝窄哥送阿媽上救護車那一幕,有一些自己曾經歷的場景,突然湧現很多感受,抒發了當時鬱住的情緒,都有釋懷。阿聰(張繼聰)都知道我的事,大家攬一攬,有個安慰。」如今看來,在林森難過時,窄哥也曾在旁扶他一把。

他深切感覺到,這是一個藉電影自我療癒的過程。後來回想,他認為這一幕不是純粹個人私事,「因為那段時期疫情關係,社會不斷經歷生死,都是好突然,很多家庭都面對這個情況。」林森總是懷着這點人文關懷,始終如一地理解周遭旁人的情感經歷,以致他拍下的角色,往往這般貼地而真誠,像街角會遇見的你我他。

長片之重量 角色活現眼前

初試個人首部電影,對林森而言,關心的人和事沒變,不過換成長片,有更大篇幅容量盛載故事。有別於過往習慣一腳踢處理拍攝製作,他體驗到商業長片的規模,感受到團隊支援,讓他能專注拍攝,和演員導戲、傾故仔。

他想起《窄路微塵》一場最深刻的拍攝。在電影後段,細朱連累母親被窄哥責罵,小女孩遂在蝸居內安慰滿肚委屈的母親。在開拍頭幾日便迎來這麼大的感情起伏,對於小演員來說難度很高。林森說:「可能我本身有孩子,便找了安娜去傾偈,告訴她媽媽這個處境,由她用自己的方法氹返媽媽。」

意外地,這一幕成為林森最喜歡的鏡頭。在片場看重播時,他和場記都忍不住淚流。「因為見到小朋友真正的感情流露出來,而Angela(袁澧林)的演繹也十分感人。而且因為我第一次處理長片,那一瞬間,覺得這些角色忽然活現在眼前,有了生命,令我很感動。」

繼續拍香港的人 打壓不了的生命力

近幾年不少港產片都把基層故事搬上大銀幕,一直關心社會弱勢的林森坦言絕對是好事,「起碼讓觀眾對人物背景、族羣,或者議題,有多一點理解,這是第一步。」與此同時,他亦認清,電影始終比起現實浪漫化,「會否從故事再延伸理解現實,對那些羣體多了好奇心,便是個人的事。」

對於本土念茲在茲的他,在剛過去的暑假,已和家人移居英國。是次與他視像訪問,熒幕外不時傳來他兒子尖細的叫喊聲。

身在外地不過數月,林森坦言的確會對香港有種距離感,「尤其香港每一日都有不同新聞和變化,幾難去捉緊。但這個世代,很多香港人流走於世界不同角落,某程度都是香港故事,我都會好奇。」

如果要問下一套戲拍什麼,依然會是關於香港的人。他毫不猶豫地說。

縱然親歷時代跌宕的洗禮,林森從香港人身上始終看見美好,「就是生命力囉。香港人好有生命力,無論放在哪個角落,有幾多框框,都可以喺窿窿罅罅捐出嚟,就像《窄路微塵》一樣。」身處多窄的狹路,即使微小如塵,還是要保存善良,這一點的生命韌力,彌足珍貴。

+1

PROFILE
林森,畢業於香港演藝學院電影電視學院導演系,多年來為自由錄像工作者,作品多以社會議題為主,包括紀錄片《人在皇后》、《夜以作日》、《暉仔》及《綠洲》等,曾揚威多個本地及國際電影節。他與多位獨立電影製作者創立「平地映社」,舉行民間電影節。去年與任俠執導電影《少年》,入圍第五十八屆金馬獎最佳新導演。今年推出首部
個人長片《窄路微塵》。


《窄路微塵》是林森參加首屆「mm2新晉導演計劃」得獎而獲得的電影公司長片合約,並獲選為第十九屆香港亞洲電影節開幕電影。計劃由mm2香港主辦,旨在為年輕電影製作人提供展示才華的平台,獲勝者
會得到一份電影導演合約。

此焦點之延伸閱讀
返回焦點
香港新導演 觀照大時代小人物
熱門搜尋
回歸25周年 新聞自由 展覽 環保 食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