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日人物】跨性別人士活在暴力的日子 變性之後:一切重頭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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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日人物】跨性別人士活在暴力的日子 變性之後:一切重頭再來?

「每次在性別欄上填男/女,我的手都會不其然在抖震……」

「每次在性別欄上填男/女,我的手都會不其然在抖震……」
「每次在性別欄上填男/女,我的手都會不其然在抖震……」

阿祺(化名)的前半生,逼不得已下在身份證、求學、求職時仍得填上「男性」,多年來忍受別人稱呼她做「先生」。今年三十歲的阿祺,去年在萬念俱灰之際,終鼓起勇氣跟母親說:「今次真的要去曼谷了(做變性手術)。」在曼谷接受變性手術,終於做了真女人。在身份證上換了名字,換了性別,做回「自己」。當年為了避開欺侮她的男同學而棄選理科,今日她決定重返大專讀她喜歡的科目,還找到安隱的工作。

年初她跟表弟一起探親,婆婆讚表弟身邊的女子「很漂亮」,還以為她是表弟的女朋友。阿祺開心說了又說,因為一切仿如重頭再來。

我的小時候:再高的音也要唱下去

「去年自殺的J小姐,我認識的。」阿祺說,跨性別的圈子細,看到她們自殺的新聞,十分婉惜。負面情緒很快蔓延到自身,從成長積聚下來不愉快的經歷,很容易一下子爆發出來。

由小學開始,阿祺很清楚知道自己不喜歡做男生。青春期來臨之前,她已經做好準備功夫,「這些事,小五至中二便要做」。阿祺練厚聲底,跟喜歡哼兩句粵曲的爸爸唱《帝女花》、《牡丹亭》,又唱陳慧琳、楊千嬅的K歌,「再高的音也要唱下去」,她又落力扮女同學說話的腔調。憑着她的努力,聲音不但不變低沉,今日她的聲線婉柔不矯扭,切切實實是一把播音的高質女聲。

變性手術前,一把女聲曾令她尷尬。手提電話公司致電叫她續約,對方一聞女聲,質疑阿祺非本人。她只好將電話與個人資料轉交朋友,「叫男性朋友代自己做手續」。出來工作後,男同事偶然扮她的聲音笑她,她倒沒在意,這反而是她動手術前的少少快慰:「把聲重要過樣貌,好多trans有再好的化妝技術都不行,一出聲就『出事』。」

臭男人壓在我身

求學期,阿祺在男女厠間,永遠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在厠所門前,便成了同學奚落她的地方。曾經有男生故意在洗手間故意阻撓她進入,在門前大聲吼她:「唔好俾我喺男厠見到你!」每次男廁碰男性,面面相觑。人生簡單如如廁,門前如放大石,進退兩難,所以她自小盡量找殘厠解決。

男同學不但奚落她,還對她施以暴力,在阿祺的內心留下不能磨滅的痛。十年多前,初中一名男同學在眾目睽睽用下體壓在她的臀部,模倣性交搖動的動作取笑她。至今,她想起被男生的性器官壓下去的暴力,仍充滿無力感:「佢好似用嗰度插我屁眼,我郁唔到,好難堪」。為了避開那班「臭男人」,阿祺原本理科成績優異,選了自己的弱項文科。高中無心向學,入不到大學是必然的結果。埋藏內心的憤怒,她計劃在畢業晚會爆發。她留了渴望已久的長髮,用真面目示人,走到師生前逛一圈。一把長長的秀髮,阿祺在校園做了場的無聲一人抗議。

受辱多年,她不知向誰申訴。老師總是勸她「你要想清楚,無人接受你架」。人浮於事,她一再回想老師、母親這些肺腑之言,今日她眼泛淚光說,16歲步出校園之後,「這句話真實得很」,真實得讓她手心淌血。

職場的侮辱

中五畢業後,阿祺曾經為糊口當保安,無奈下剪短髮,她心如刀割,她開始意識到「暴力」不止在言語層面,是社會整個制度。一件男性制服,已經令她受盡委屈。輾轉間轉職到城巴當小職員,一天她被發現穿「偏女性」的服裝,戴胸圍,人事部翌日解僱了她。阿祺不甘心,向平機會投訴,管理層向平機會解釋「這樣的裝束有理由相信對其他女性侵犯的行為,例如偷窺,偷拍…..」,並向公司多位的女同學探問,有沒有受到阿祺的「騷擾」。最後,平機會雖然不接納這解釋,但強調公司有權力制訂Dress Code 去維持公司印象。

阿祺抬頭望天一片靜,這一次之後,她對社會絕望。「好覺得好侮辱,我覺得比起罵我『人妖』更加侮辱,因為佢哋侮辱緊我人格。」

其後的工作,阿祺依舊不得不用男性的身份工作,公司叫她做「先生」,強烈要求她穿男性的服裝。之後她入了一間沒有殘厠的公司,阿祺每天如廁也偷偷行上幾層溜入女廁,結果被女上司發現,又被即時解僱。解僱的次數多了,阿祺回家公告「被炒了」,父母亦不多問也知原因。阿祺開始厭世,甚至萌生輕生的念頭,「在大學、工作地方,我唔知點樣再用呢個男人的身份生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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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揮刀警告

回到家中,嫲嫲與母親在她的成長路上多次示圖將她「改變」。升上高中,阿祺享受跟女同學一起逛內衣服店,塗手指甲油,暗地裏的心意,母親多少都懂。母親放假找到阿祺的女性內衣服,開始對她態度惡劣,經常無名火起呼喝她:「你不如做雞啦」。平靜如一個無事的早上,阿祺一句「有咩早餐食?」,母親都會大發雷霆「我欠咗你架」。阿祺曾提出到外國做變性手術,母親又「跳掣」:「你試下做,以後層樓唔寫你名」。一次因變性的爭辯,二人扭作一團,阿祺的母親走入廚房揮刀恐嚇,嚇得阿祺報警處理。

我不能死的

一個不屬於自己的身體,多次受到言語、行動與制度上的暴力。快將三十,阿祺感到生無可戀,曾經在家中割脈自殺,最後還是自救了,因為阿祺想到死後的景象比生存更蒼涼。

「在靈堂、都是我男性身份的相,

之後骨灰龕、墓碑全都是用我以前的名字。

想起來,我也全身打冷震。

報紙頭版是『易服男變性不遂 穿女裝自殺』,

這些報道,我睇一次 嬲一次,

死了之後,我就成為永遠的『他』,

然後我發現連死不敢去死……。」

母親回家見到地上的血跡,這一次母親安然的跟祺說:「你去曼谷做(變性手術)吧。」

去年底,阿祺在曼谷做了變性手術,留了及肩的長髮,她說終於「可以重頭再來」。那天阿祺接受訪問後,晚上父親不幸離世,之後身後事她手持靈堂父親遺照,法士仍舊稱她做「先生」、「長男」。

阿祺介意得很,因為他的爸爸一直視她做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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