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尚達人Yusuf:我從穿搭學會自愛,擁抱泰米爾人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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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尚達人Yusuf:我從穿搭學會自愛,擁抱泰米爾人身份。

10.02.2023
梁俊棋、部分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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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喜愛的顏色是藍色,因為湛藍讓我聯想到大海。我的家鄉也因海洋而聞名,那裏是印度南部,泰米爾人(Tamilian)的根。不過,我曾經覺得,那一片藍離自己很遠很遠。

我是Yusuf,在香港土生土長。在這片土地上,非華裔人士都一律被標籤為「少數族裔」。身為泰米爾人,是少數中的少數,不像北印度或巴基斯坦人,有一萬,甚至兩萬人落戶香港;網上資料說,有三千泰米爾人在香港,不過,我只知道約五、六百人。童年時,我討厭媽媽為我預備的飯盒,儘管學校有不同種族的同學,我亦不願意同學看到當中的印度菜式,寧願自己買麵包充飢;也一度抗拒別人說我來自南印度,或指出我是泰米爾人,若聽到這些話語,總會馬上反駁:「我是香港人!」

不過,如今二十一歲的我,已學會擁抱自己的根,欣賞家鄉的獨有文化。我想,這一切翻天覆地的改變,都是源於藝術。

印有梵高畫作《向日葵》的圍巾是Yufuf從荷蘭交流回港後,送給媽媽的禮物。溫暖色系的圍巾正好配襯同色系的傳統服飾Kurta。
印有梵高畫作《向日葵》的圍巾是Yufuf從荷蘭交流回港後,送給媽媽的禮物。溫暖色系的圍巾正好配襯同色系的傳統服飾Kurta。

我的人生,幾乎都在圍繞藝術打轉。從小,我就對藝術展現濃厚興趣,家裏的牆壁,滿是我的塗鴉,我的家人大概對此有點苦惱,但我就是喜歡。藝術,是我表達自我的媒介。各種形式的藝術,我都喜愛。當我沮喪、快樂、憤怒時,我就投向藝術之海,寫日記、創作詩詞、攝影。對我來說,藝術等同生活。想當然,對於父母而言,他們會擔心子女生計,雙親身為移民父母,格外擔心我的前路。他們支持我的愛好,但還是覺得把藝術當興趣就好。於是,我在港大修讀心理學與神經科學,很多人覺得藝術和科學是對立的,但我認為,兩者並存,如同黃金比例(golden ratio)正正以數字呈現美學,也印證着科學源自藝術。

過去,我動輒寫滿十頁日記,埋首畫畫。但年歲漸長,生活非常忙碌,即使喜愛閱讀,也只能在乘車時抓緊時間,匆匆翻閱幾頁。幸好,我沒有因此遠離我所熱愛的,並且發掘到更快捷的方法來展示美學觀念,那就是時裝。無需說話,就讓身上的服裝代表我,表達自己的所思所想。

說來有趣,小時候的我,對穿搭毫無興趣。偶爾翻看兒時舊照,發現媽媽喜歡為我配搭不同衣服,讓我看來像一位時麾的小子。然而,那時候的我,只想通處跑,若要穿太多衣服,又要戴上配飾,只令我煩厭。升上中學後,我也不見得特別講究穿衣,只要看來得體就好。直至高中畢業,我發現了二手衫的魅力,既環保而且省錢。從二手店和爸媽的衣櫃裏,我找到七、八十年代的復古衣著,喇叭褲和令我看來比實際高大的牛仔靴。原本,我只是單純地喜歡自己看來體面。後來,我發現穿搭也是能讓我展現自我的好方法。我曾經將美國反警暴和反種族歧視運動的象徵圖象—緊握的拳頭,畫在牛仔褸的背面,並特意選用白色的顏料,讓人們從老遠就能看到,想大家知道「Black Lives Matter」。

意想不到的是,因着對時裝的愛,讓我重新發現家鄉之美。

泰米爾人是世界最古老的民族之一,擁有世上其中一種最古老的語言,我的祖先孕育了四大古文明當中的古印度文明。當我帶着對時裝的愛,重新審視家鄉的傳統服裝,頓覺它們精細的手工,讓我移不開視線。就拿傳統的Kurta來說,領口的裝飾以一針一線人手刺繡,與大量生產的速食時裝相比,有着天淵之別。在我們的文化,不止被藏於博物館的才是藝術品,衣飾就是文化瑰寶。在我的家鄉,這些衣服是人民的日常服飾,迄今,我爸爸還是每天在家穿著傳統服飾。我認為,若說泰米爾人是與藝術共生共榮,也絕不為過。

不過我也明白,在香港落地生根,總不能不改變。我的父母來自印度南部的鄉郊地區,那裏男女授受不親,他們亦曾要求我不要和女生說話。對於香港人而言,他們太傳統和保守。我經常勸說父母:「在香港,你總不可能保留百分百傳統,當你融入另一個社會,總會有一些傳統會被改變。我明白這是一件傷心的事,但現實就是如此。」

坦白說,儘管我很欣賞家鄉的傳統服飾,但我並不太會把它們當作日常穿着。我主要是穿着它們拍照,並以自己的風格隨心配襯。我會在傳統的Kurta外披上披風,根據傳統,這是國王的穿搭,但我覺得只要自己喜歡就好。我為自己創造了一個名詞—「泰米爾變色龍」(Tamilian Chameleon),寓意自己根據周圍環境,隨心改變風格,而我感到自豪。

有時候,人們不敢大膽打扮,或穿上非主流服裝,因為他們害怕別人覺得自己標奇立異。我想,這好比成長。小時候,若果我們的言行舉止與周圍的人格格不入,不免會害怕焦慮。在人生的每道關卡中,我們對自己的認識一點一滴地增加,才逐漸學會接納和擁抱自己的獨特之處,細味成長苦中帶甜的滋味。有次我前往粉嶺皇后山的印度廟拍照,我只敢穿着便服前往,到達目的地才更換衣服,因為我知道若果穿着傳統服飾在街上遊走,一定會被途人盯着,徒添尷尬。當拍攝完成,我發現自己已有足夠自信穿着這套衣服回家。回程期間,有位女途人上前問我:「這套阿拉丁服裝可以從哪裏買?」我覺得有點冒犯,但也明白她並無惡意,一笑置之便好了。

我終於想通了一直困擾自己的身份問題,如果我以血源為恥,代表我同時是在以自己為恥。通過時裝,我上了一堂關於自愛的課。如果可以,我希望每個人都能嘗試珍惜自己的文化。

現在的我,面對鏡頭時偶爾還是有點靦腆,問題有待克服。但至少學會了自愛,我希望身邊的人都可以。有時候,朋友,尤其是男性友人,也會詢問我應如何挑選適合自己的衣着,他們總是害怕,如果在意打扮,會予人較女性化的形象。其實,穿衣只是表達自己的方法而已,我們何必為了做自己而懼怕?

我一直視我的祖父為榜樣,雖從未與他碰面,但我知道他從一九六八年來到香港,是一位記者。在親戚口中,他氣質儒雅,儀表堂堂。即使生活在鄉村,也會穿上西裝和打呔。有趣的是,我則在香港穿起印度傳統服飾,我們的行為恰好構成強烈對比,但同樣都在做非主流的事。有親人說,他在我身上看到祖父的影子。

往後,我還是會一直通過不同方式的藝術尋找和表達自我。我給自己一個目標,每天都要發掘一個新的地方,可以是一間畫廊、餐廳或咖啡館。要四處旅行,欣賞沿路風光。我知道,我還有一輩子可以做這些事情。

註:此文由記者整理訪問後,以第一人稱代入受訪者角度書寫。

梁俊棋、部分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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