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息主懷】張曉卿逝世 留下的思與言 憶父母 童年的痛苦與溫情 如何陪伴企業家奮鬥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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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息主懷】張曉卿逝世 留下的思與言 憶父母 童年的痛苦與溫情 如何陪伴企業家奮鬥成長

11.11.2025
明報資料室
查良鏞、張曉卿與胡菊人早年合照。如今三人都已辭世。

常青集團執行主席、世華媒體榮譽主席丹斯里張曉卿爵士(1934-2025)逝世,他是馬來西亞伐木業企業家,籍貫福州閩清。一九九五年,他收購了《明報》,成為該報老闆。

張曉卿對報業、文化懷有理想,早些年,《明報》周年慶典,他幾乎例必出席。

張曉卿是馬來亞富商,在香港傳媒業舉足輕重,他是基督徒,卻未必有很多香港人知道,他早年的事跡,傳媒亦鮮少報道。明報出版社二○一五年出版的《吾生一何幸——張曉卿思與言》,結集了他的所思所想,是目前關於張曉卿的重要文憲。

根據編者語所言,張曉卿出身貧寒,再逢亂世,游子飄泊,旅居海外,着眼大局,肩負時代重擔,奮鬥不息。全書收錄九十八篇文章,展示了他心繫家國,關心時局、熱愛中華文化

有兩篇文章特別值得一記,一篇是記念他母親的,一篇是記念他父親的,兩篇文章都記錄了他童年的一點一滴,承受過的痛苦的溫情。

張曉卿的文章結集,可以看到他童年艱苦的生活、對生命和信仰的看法。
張曉卿的文章結集,可以看到他童年艱苦的生活、對生命和信仰的看法。

跟媽媽最後的對話  永遠記住

根據這兩篇文章,小時候,張曉卿一家過着非常貧窮的生活。他憶述,失學以後,媽媽常常安慰他,說不要為弟妹操太多的心,特別是妹妹少讀一些書也就算了。可是,對弟妹的栽培,張曉卿總是盡心盡力,當時他就告訴媽媽:「女孩多念一些書,比甚麼都重要。」

他自言投入社會工作以後,面對過無數挫折和失望,但永遠以媽媽堅強作為榜樣。公司業務不斷擴大之後,看到兒子奔波勞碌,媽常心痛提醒:生意不要做太多,夠吃就好了。爸也常常帶着近乎請求的語氣提醒他不要太操勞了,「心大總是血」(州俚語,意思是勸人要滿足現狀)。他雖然明白爸媽的苦心,但是在社會責任的驅使之下,為確保大家庭中每一成員安穩的工作和生活,他決意把公司業務推向多元化和國際化。

「媽,我又要出門了,請您多保重!」

「你早點回來哦!」

這是我和媽的最後一次對話。我每次出門之前總要向媽辭別。

數十年如一日,媽都在盼望出門的孩子早點歸來。因為在媽媽的理解中,孩子出門,就是一種流浪,一種失去照顧的淒冷。媽的這份心意、牽掛和呼喚,直到那一夜——在嚙蝕和撕裂的痛楚中,終於讓我明白過來了。

那一夜,是一個恬靜而安祥的夜。只差那幾個小時,媽不待孩兒歸來就走了。也許這就是媽一生最為渴求的恬靜與安祥吧!

他自言,在沒有慈音撫慰的日子裏,他一樣活得很堅強。結果,用了幾代人的貧窮和困厄,總算換來一點小小的成就和尊嚴。「雖然有時候會面對無名的煩惱和屈委,我會永遠記得媽媽的教誨:不要為了人家講你一些沒有根據的話而傷心,是非曲直,總有昭雪的一天。世人不知道,上帝是會知道的。」

張曉卿常常提醒自己:「失望的盡頭,就是希望的開始;也許我們現在須受到生活的煎熬,但是,明天收獲的喜悅,一定可以彌補今天的損失和傷痛。」

媽媽的淚水、汗水和驚呼

他特別提到媽媽如何勤奮幫補家計,而且一直擔驚受怕。那時候,媽媽除了割膠之外,也充分利用屋子周遭的空地栽種蔬菜和豢養家畜。只要不下雨,媽都會戴着特大的斗笠,冒着炎陽酷暑的蒸炙,跋山涉水的幹活。「媽讓自己吃盡了苦頭,卻希望兒女們過得好一些。」

小時候,他總是盼望星期天的到來,總是期待又是一個下雨天。因為星期天可以上教堂;下雨天可以不用割膠。

想起割膠的日子,他相信那是媽一生中付出最多汗淚的地方。不僅是汗和淚,還有無盡的提心吊膽。每天凌晨三、四點,草草吃了一頓熱水沖冷飯加鹹魚的早餐就趕去割膠了。「有那麼一次,我不小心把頭燈弄熄了,媽那時大約在500呎開外。我摸黑走向媽。待靠近時,媽突然聽到窸窣的腳步聲……驚叫一聲,發力拔足奔逃。」

又有一次,家裏不幸進了賊,家徒四壁,沒有值錢的東西可偷,只偷走媽最鍾愛、珍惜的腕表。「這一次,媽被驚嚇得更厲害,她失神、痛苦了好多天。」

因為親眼看到生活帶給媽的煎熬和磨難,他在痛惜中開始思索弟妹和這個家庭的未來,並開始思考社會和家國等問題。

辦報之路  啟蒙來自父親

除了母親,父親也給他許多人生課。他說,父親總愛拿出唐詩教他頌讀,他對中國古代詩詞有所認識,以至後來熱愛中華文化,走上辦報之路,父親正是啟蒙老師。

他記得父親離世前的所有細節,那天早晨,春節氣氛依然濃郁,忽然接到父親病情惡化的消息,父親其後陷入休克,延至下午離世。

他站在父親身邊,情不自禁湧出了眼淚。他撫着父親的臉龐,握着他那雙清癯的手,望着父親離開時那副平靜、安祥的神態……「原本內心的激動,慢慢變得踏實和得到了撫慰。」

「我也明白了,父親的離開,只是從一個有限的時空步入另一種永恆的境地罷了。」

他說,打從懂事開始,就知道父親是一個善良的人,淡泊名利。然而,「世路崎嶇,卻讓他嚐遍生命的憂患和人生的坎坷」。

他一方面父親身上看到到貧窮的無奈和痛苦,一方面也得到莫大的教育和啟發。

父子同舟  過着最溫馨的童年時光

他記得,七歲時就要幫父親看房子、燒飯,有時跑去溪邊用魚籠抓魚,期間甚至遇過群野猴擊。也是大約在那時候,父親要他往海口種田去,地點偏遠,父子二人划着小舟,要三天兩夜才能到達,期間,或靠碼頭,或靠岸邊,在小舟上過夜。父親划漿,他則把舵。有一次,遇到轉彎急流,不辨方向,兩父子竟然一路往回路划去。這種坐着一葉扁舟一起種田的日子,正是他後來回憶印象最深刻的事。「那是我和父親過着最溫馨也是最貼心的一段童年時光。」

入暮時,父子兩人頌讀唐詩。王翰《涼舟詞》、李白《下江陵》、《靜夜思》、杜甫《月夜憶舍弟》、李商隱《無題》、白居易《長恨歌》、《琵琶行》……自得其樂,靠此打發着農暇的日子。

「我可以直言無諱地說,我今天在為人處事中,能有多一分寬容,多一分圓融,願意為文化獻出一份心力,是我長期與文化結緣所衍生的動力。」他說,父親早出晚歸,做划船載火糧做小買賣,一家人食指浩繁,白天愁,晚上怕,自己年幼,有時想到傷心處,不由得抱枕痛哭。十六歲,他想回中國讀書,父親沒有反對,但寫了一封言詞懇切的信,希望他以這個大家庭為重。他無奈留下,不料,這個冥冥中自有安排的決定,卻成為「我人生中最大的幸運」。過去最令他羡慕的同學,在風雨和理想破滅之後看盡人間醜惡。

隨着業務發展,工作增加,與父母相處時間也隨之遞減,他開始為事業而忙碌,為人生的理想而奮鬥。父母都想他放慢腳步,不再操勞,可是他一直認為,社會責任、文化責任,毋庸推辭。「如果人人都希望過着清閑、如意的生活,那麼,我們的明天,還有甚麼指望呢?」

父親教落  做人四要素

小時候,他常聽三國故事,問父親,劉備和曹操到底誰是好人。父親莞爾中以溫和語氣答道:「做人最重要的,要講信用、講義氣、要有良心,要知道感恩。」

他憶述印象中父親最愛和他談論的是人生信仰的問題,父親強調信主才會得救,他同意,但加以補充說:「信仰是一種生活。」張曉卿相信,上帝的意旨是,一個人在世,做一個好人,勸導別人歸善,做一個有愛心的人,共同構建一個有溫情、有關懷的社會。「一個信徒,不能只為了死後想進天堂才去關心別人。」

張曉卿心繫家國
張曉卿心繫家國
熱愛中華文化、走上辦報之路,張曉卿自言,來自爸爸的啟蒙與教導。
熱愛中華文化、走上辦報之路,張曉卿自言,來自爸爸的啟蒙與教導。

張曉卿生平簡介

常青集團執行主席、世華媒體榮譽主席丹斯里張曉卿爵士今早(十一月十一日)11時辭世,積閏享壽九十五歲(實齡九十一歲)。

張曉卿生於一九三四,祖籍中國福建省閩清縣金沙鎮下林村,父親為張道賞,母親是黃鳳嬌,他在九名兄弟姐妹中排行老大,有五弟三妹。自幼家貧,在半工半讀的情況下,完成中學教育。後來,他自修中國廈門大學函授課程,中國文學修養深厚,精通華、巫、英及伊班語,也略懂日語。

一九七五年,張氏兄弟聯心創立常青有限公司,數年時迅速崛起成為規模龐大的企業機構。集團在全球從事林業、棕櫚種植業、石油和天然氣業務、信息通訊技術業務、酒店服務業、製造業及其他投資。張曉卿在一九九五年收購《明報》,成為《明報》老闆。

張曉卿於二○○九年獲英女王伊利沙伯二世冊封爵級司令勳章(K.B.E.),於二○一○年榮獲吉隆坡馬來商聯會頒授「2010年度馬來西亞商業領袖大獎──終生成就獎」。

張曉卿與妻子潘斯里吳宇珠育有2男4女,分別為長男張昌恩,次男已故拿督斯里張昌富;長女拿督張瑩、次女拿汀張晶、三女張超及幼女張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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