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六合彩頭獎是否一個詛咒?公務員見證一家人如何從天堂掉到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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窮過

中六合彩頭獎是否一個詛咒?公務員見證一家人如何從天堂掉到地獄

「如果一直窮,我反而沒什麼感覺。當你試過大富大貴過然後輸清光,那一刻真的好痛。」
「如果一直窮,我反而沒什麼感覺。當你試過大富大貴過然後輸清光,那一刻真的好痛。」
「如果一直窮,我反而沒什麼感覺。當你試過大富大貴過然後輸清光,那一刻真的好痛。」

如果你中六合彩了,第一件事會做什麼?

人人天天幻想的問題,阿Yan不用假設。因為在她小四那一年,她的爸爸中了六合彩頭獎。「頭獎兩注中,一千二百萬的獎金,我們一家分到六百萬。」她學習電視上攪珠人員宣布得獎號碼的口吻如是說。本來家貧,自幼寄人籬下,一夜之間,他們獲幸運之神眷顧,飛上枝頭變鳳凰。

可恨(又可笑)是,父母是個大花筒,很快將錢花清光。窮變富,富又墮回窮,來回地獄與天堂,只花了五年時間,阿Yan回憶時,百般滋味湧上心頭。「苦不在無錢,而是我永遠不知道下次是什麼時候,會是什麼事,我每天都活在惶恐中。」花無百日紅,世上亦無灰姑娘,她就在大起大跌的環境下成長。

大學畢業後,因要揹上家庭責任,選擇了當穩定的公務員。她不恨父母,卻會羨慕他人。「如果屋企好好地,我可能可以選擇做自己真正喜歡的事。可能,可能吧。」一句輕嘆,吐露了十數年壓在心頭的一塊巨石。一筆橫財,有時是福,有時是禍。無論如何,就是躲不過。

想真一點,窮可能亦是「命中注定」。

阿Yan小四那一年,爸爸中了六合彩頭獎,自此家裏由凡間升至天堂。
阿Yan小四那一年,爸爸中了六合彩頭獎,自此家裏由凡間升至天堂。

離奇的家庭有本離奇的經

這一家人的相處,聽來匪夷所思。

阿Yan形容,父母兩人都是長不大的「孩子」。「他們很放任很愛玩,對湊子女,崇尚天生天養。對金錢又無概念。但我份人較穩當,會『杞人憂天』。」阿Yan是長女,有個弟弟,現在一家四口在家,她反而比媽媽更像一個「媽媽」。「爸爸媽媽是好人,只是不適合當孩子的爸爸和媽媽。」阿欣老成地說。

自幼,阿Yan已感受到自己和別的家庭有所分別。爸爸是文具店經理,媽媽是精品店售貨員。聽起來,有份正職,應該窮極有個譜吧?「不,他們爛賭。」她說。在阿Yan五歲時,她見證過很浮誇的一幕──媽媽不停罵爸爸,而爸爸跪在地上大哭。當時阿Yan一手抱着弟弟,一邊看着此幕發生,不禁傻了眼。爸爸見狀,拉着她的手說:「你作為姊姊,答應我們,以後要好好照顧弟弟。」她只好連連點頭。到現在,她已忘了事件的緣起。她只記得,揹起一頭家的責任,像個隱形烙印,一揹,揹到現在。

父母要外出工作。她住在嫲嫲家,弟弟則住在姑媽家,寄人籬下,一家人,平時支離破碎,唯有到了周末才有機會「重逢」。「我是怎樣知自己窮呢?那些大人的親戚會經常問我:夠不夠錢使?要不要零用錢?或是經常要『生性』,彷彿都在暗示,你的爸爸和媽媽都很不『生性』。」

發夢也會笑醒 「搵錢原來咁易」

讀小四那年,是個很大的轉捩點。

爸爸中了六合彩頭獎,獎金有600萬左右,上世紀九十年代,是一筆可觀的數目。阿Yan回憶,「媽媽說,當時收到電話,自己在公司廁所對着塊鏡笑。」當時一家人,發夢也會笑醒。因為爸爸是透過電話投注,一筆錢直接存入投注戶口:「我們不用上去取支票,如果上去取錢,很多慈善機構會在外面勸我們捐錢。」之後,爸爸媽媽幾乎進入瘋狂狀態。爸爸一連買了兩架跑車。媽媽辭掉工作,專心做家庭主婦,買了一層居屋自住、一層私樓收租。媽媽說,我們自小就被迫分散居住,所以很想一家人住在一起。

阿Yan由小到大,都未試過旅行。那兩年,去了兩趟。「很記得那年新年去了北海道滑雪。別人買手信拿回來,我們買到要寄。一箱接一箱的白之戀人朱古力,我們買了四十盒,寄回來派街坊。」捱窮的小朋友獲得前所未見物質,理應十分興奮,阿Yan卻發覺「唔對路」:「他們覺得錢好易賺,好恐怖。爸爸後來甚至沒有工作,終日在家炒股。他們贏過,以為一切盡在掌握之內。」

奈何爸媽不善理財,五年間,獎金花光,家裏一貧如洗。阿Yan長期活於惶恐之中。
奈何爸媽不善理財,五年間,獎金花光,家裏一貧如洗。阿Yan長期活於惶恐之中。

用多少年可以花光一份頭獎?

「那幾年,最開心的記憶,不是吃得好穿得好,而是爸爸開車,載着一家人齊齊整整去吃飯。」可惜,那份回憶,很快變成過眼雲煙。

父母處事一向「財大氣粗」,所以不消五年,已把錢花光,生活開支捉襟見肘。然後,遇上SARS,雪上加霜。父親公司倒閉,等於失業;媽媽不得不賣樓周轉。有半年,一家靠失業救濟金存活。「後來,爸爸開夜班的士,媽媽做地產銷售員。但是,他們一直不敢認低威,不敢告訴親友家裏情況,因為別人一定會罵他們『為什麼可以敗掉所有』,他們覺得無面目見人。」

阿Yan經歷過高低跌宕,理解父母心情:「一直窮,我們無所謂,逆來順受。但是有錢過,再回到一無所有,從高點墮下,確實很痛。」那段日子,阿Yan不敢過問家裏經濟情況,很怕一問之下,會發現有很多未爆的炸彈。家裏雖未至於窮得沒錢開飯,但輸光錢後,爸爸繼續賭,每月花四五千元買六合彩、賭馬等等,「他還敢叫這做entertainment fee!一星期兩天六合彩,兩天賽馬,一個月就有十六日我要去擔心。」阿Yan拿他沒好氣道。後來她才知道,爸爸多年來瞞着他們,只能每月還信用卡的minimum pay(最低還款額),她已不敢想像看不見的欠債的雪球已經滾動到多大。

「所以,我整個成長時期,都是一個很沒安全感的人,長期活在驚恐中。」她會將日常生活中執到的散子毫子悄悄儲起來,怕父母不知什麼時候,淪落到沒飯開,起碼自己有一些錢傍身。「到時買個叉燒飯,和弟弟兩份分也好。」

爸爸面對不了親友的目光,為了養家,做了夜更的士司機。
爸爸面對不了親友的目光,為了養家,做了夜更的士司機。

千金散盡還復來?咳咳!真的嗎?

阿Yan讀的中學是名校,當時正值中四中五,同學長於小康之家,身光頸靚,穿$300、$400名牌衣服是閒事,「而我穿$30、$40的Baleno T-shirt(笑)」她甚至不敢告訴別人,爸爸當的士司機。後來她考上大學,畢業後更順利找到一份薪金不錯的公務員工作。現在主要由她負責供樓和養家。
她本來對傳媒業很有興趣,但礙於家庭狀況,唯有當公務員。前幾年,她唸了一個新聞系碩士。「沒有機會做記者,讀一個相關學位當圓夢吧。」她嘆了一口氣說:「我的人生被家庭狀況主導了。因為家人,我少了很多選擇。如果爸媽有正常工作能夠養活自己,我就可以當記者。我不求大富大貴,我只是想做自己喜歡做的事。」她眼中無恨無怨,只是偶爾會羨慕他人。

家人曾經叮囑阿Yan,千萬不要告訴其他人,關於家裏中過六合彩這個「天大秘密」。聽話的她多年遵從,「過往連拍拖的男朋友也沒有說過。」一開始中獎,不對人說,大概是因為怕招人妒忌或者被歹徒綁架勒索;但到他們家道中落,中獎一事不說,她才明白,是家人無法面對外人的目光。「我這次說出來,至少是我去面對的第一步。」她堅定地說。

媽媽有句「金句」經常掛在口邊:千金散盡還復來。如果世界可以重來,會想中多次六合彩嗎?

「想呀。」阿Yan點頭道。

「中了,第一樣會想做什麼?」我追問。

「……會想爸爸退休,不用這麼辛苦工作了。」她想了一會兒,才慢慢說。

有些責任揹了就是一世。至少阿Yan這樣認為。

有錢了,還不是想要添多少物質,而是照顧好一家人。

媽媽有一句經常掛在口邊:「千金散盡還復來。」阿Yan真的不敢苟同。
媽媽有一句經常掛在口邊:「千金散盡還復來。」阿Yan真的不敢苟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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