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也無風雨也無晴

林夕:迷而不信

每個人一生未必如俗語所說,總有機會愛上一兩個人渣,卻總會遇上有愛心的人,勸你求這個籤、拜那個廟、看那個玄學師傅。 台中有一家宮廟,每到農曆年都會大排長龍,鄉親父老以外,南北台灣都會有人專門去買一個屬於該年度的牌子,刻着當年的生肖像,都說靈得很,對全年運程有莫大幫助之類。 一對台灣夫婦對我們兩枚港仔很有心,有一年一併預了我們一份,一人一個。其中一位是基督徒,收到的時候又不好意思拒絕,只好多謝啊多謝,我倒無所謂,唯一覺得這樣只有浪費人家的時間與金錢,若要推辭對方,又會不尊重對方所信奉的聖物,那就只能放抽屜裏,好好躺着。 若問該年度有沒有運程大吉大利啊?我不是很緊張所謂運程的人,要回想的話,也沒什麼大事發生;當然,一個人日子過得好不好,其實像新聞一樣,沒有事情發生就是好事。即使作年度回顧,有什麼不順不如意不快的事,心情無礙也就等於沒事,也無風雨也無晴嘛。 如果真有些重要事情,會影響到工作呢?記得那一年,我覺得已經發生的事,就順其自然好了,雖然會影響到工作,還好影響到生活,那頂多就不工作也罷,要刻意做什麼去改變這自選的際遇,都有點委屈。也是台灣的朋友夠熱心,說在某處有某阿姑甚靈,他們一家人每每遇上什麼不順,都會向她請益,每次沒問疑難為何,她就能指出你面對什麼問題,解決之道為何。 朋友沒必要騙我,所以一聽到這裏,就按捺不住好奇心,這是怎麼一回事?是哪門哪派的玄學那麼玄?終於一個下雨的晚上,一個八卦難耐的路人甲,隨着熱心朋友,像陪同朋友去報名參選港姐的心態,抱着柯南的精神,去看看是什麼陣勢。 現場在郊外半山,一串串燈泡異常幽暗,像有關影視作品的典型燈光效果,那阿姑服務完我朋友,輪到我,也不需報上什麼資料,就寫下我的本名,她就開始閉目養神,好在沒有像羅蘭般開始抖音,否則,怕我不是忍不住笑,就心裏發毛,因為她不是親切的羅蘭啊。 良久,她開始開配方,登登登凳,就是休息三年,三年之後的明天會更好。這回真是信不信由我,按常理常識,一個人辛勞很多年,休息三年,求之不得之外,身體自然會好一點,身體好,想做什麼也自然會更好。可是,為什麼是三年呢?我生性好辯,唐突地問阿姑,三年零八個月又如何?台灣人不懂三年零八個月這日子的意義,也不覺我在開她玩笑,只有我朋友緊張異常,說得罪了。 回去市區途中,朋友說不妨嚴肅考慮考慮,至少於身體健康也有利無害。我說,一碼歸一碼,休息歸休息,本來問的是工作,誰知道三年後將會如何?以我這性子,一切工作都只順其自然,並沒有想像中的勤奮,又興趣多多,讓我休息三年,之後應該就懶惰慣了,純享受生活去了,回不來了,這算什麼解惑排難靈方啊。 不過,為好奇而當一回柯南就好,很多人的定力不足,就會看上癮,介乎信與不信之間,就會變成迷而不信,不信又留下個陰影,何必呢?

5 年 ago

林夕:人總是愛自己沒有的

何以都想到做令狐沖? 綜合其他金庸筆下要角,其實也經過不同的苦難與歷練,最轟烈的有郭靖目睹母親自殺、段譽眼睜睜看着父母雙亡,虛竹跟生父相認就要目睹他被棒打致死,喬峰在忠義的兩難下選擇自殺。就像穿越劇一樣,假設能穿越到小說裏活一回,悲情太絕,就沒人想親身感受。 令狐沖也不是一路順風,他應該是被冤枉被誤解被出賣、受委屈肉身受傷心靈受創最多一個。以孤兒之身寄人籬下,不斷被少時當生父的師父針對、誤解,最後被當偶像的偽君子出賣。 正派原來跟魔教相比,岳父任我行與東方不敗相比,原來也沒有誰比誰高尚,這種價值觀的崩潰,也可以說讓他成為覺悟青年,從此看破了無明,心無罣礙於人間扣下來正邪是非的帽子,才真正活得灑脫。 安坐竹籬與任盈盈笑看他人相爭有的沒的,終歸都是無意義的爭鬥,最後要出手,也不過是局外人般隨遇而安,如此有型,難怪那麼多人喜歡。 令狐沖的委屈,其實活在現實更殘酷的江湖裏的現代人,應該也經歷過不少,裝得更好的岳不羣,比《笑傲江湖》裏更多,偽君子要複製出來,怕會擁擠得香港的豪宅房價任它橫行,全東方地區不敗。 感同身受的人太多了,但又有幾個能得到令狐沖的結局,看破一切,能跟掛着妖女之名的任盈盈,不為現世可畏的人言所困,愛得自在灑脫呢? 令狐沖的苦水,很多人飲過,沒吃過這種苦頭的,在穿越的虛擬世界,試試也不錯,大概因為令狐沖生性放浪,委屈放心上沒多久就笑傲以對,小師妹移情別戀,也不見得他有多痛恨林平之,對岳不羣最多只有怨,然後,是痛心與悲憫罷了。他也不像其他角色,有很多仇要報,即便有,也輕輕放過,不願意拿別人的過錯懲罰自己,如此豁達派代表,又有幾人做到? 當然,論順風順水,步步驚心又一一過關,最後過着名正言順的一夫多妻制生活,理應是夢寐以求搶着要當的角色啊。其實,韋小寶周旋在康熙與反清復明的「叛黨」之間,憑着滑頭精靈的個性,左右逢源,見人講人話,見鬼講鬼話,碰着神龍教教主也能表態過關,像文革下的倖存者,也像如今香港人的處境,要自保,非得像韋小寶般有流氓痞子氣,臉皮夠厚才能飛黃騰達。 其實我懷疑韋小寶的原型就是文革下的華人與功利社會下的港人,寫的太活靈活現了,但是,問題不是沒多少人承認自己是個左右逢源的滑頭,是你想做,也不會有韋小寶巧合的好運氣,結果會變成兩面不是人。 當然韋小寶很講義氣,也不是不識大體,他懂得康熙治下民更聊生,天地會又何必執着於恢復腐爛了的朱姓皇朝呢?最後關頭,韋小寶還是寧棄高官厚祿,誓要救出天地會中人。這痞子氣的胸懷,又有幾多人能真正做到。 人人只羨慕他的眾多老婆,卻不好意思承認自己也有過投機取巧,面面俱圓的經歷,難怪令狐沖完勝韋小寶。人總是愛自己沒有的,羨慕想做又沒能做到的。

5 年 ago

林夕:為什麼都想做令狐沖

無意間聽過也有專門問過認識的男生,金庸眾多人物中,最想當的是誰,其實不意外,令狐沖,因為我自己心裏也覺得像令狐沖就好了。 為什麼是令狐沖?而不是楊過、韋小寶?是因為機遇、人品、樣貌、武功、結局、抑或……? 能當得上武俠小說筆下江湖人物,論遭遇其實沒幾個堪稱一帆風順,江湖這條路若果容易走,就沒有看得人放不下手的曲折劇情了。陳家洛本來算是平順的,一出身就是指定反清復明的接班人,一路打啊打,也沒吃過什麼嚴重的敗仗,感情路也未至於坎坷,香香公主好容易就給湊成一對,只有霍青桐一人獨憔悴。香香最後自殺很受傷?誰不受過感情的傷?也罷,我懷疑是一天喊反清復明,看的人已知歷史如何,明知無望的事一直在做,不合港人口味。 身負家國重任的還有張無忌,也是打啊打,但神功練成得早,打的又是元朝,成功在望,只是感情多有曖昧,在兩姝之間有劈腿行為,這優柔寡斷行為,沒人好意思想自認想當。 至於郭靖感情路上一帆風順,很早就結識,一見即鍾情,準岳父當初雖然反對,考過一次試就過關了。最坎坷是身世,在大漠給教育不得其法的七怪折騰一整個童年,最後又要眼看着母親自盡。其餘旅程兇險而甜蜜,再艱困,有個癡情無誤的黃蓉,幫他出主意就好了。 由蒙古駙馬變成抗原大將這個身份,忠義兩難全的矛盾,又沒有構成喬峰般的悲劇,起碼不用忽然要改變國籍,一時間歸屬感大分裂,實在比香港人還不幸。港人早知道英殖民地居民從頭到尾是中國人,有了心理準備,不用像喬峰般如夢初醒大喊:「我是契丹人!我是契丹人!」 其實論名聲,最有機會得勳章的就是郭靖,無人想做郭靖,大概是金庸沒有給他高顏值,也沒多少人懂得性格笨拙的好處,太沒性格了,不夠有型,故而落選。 虛竹雖是和尚,後來也娶得夢中人,落選,應該也只為不夠有型。段譽有高顏值,是政二代,有點呆呆的天真氣,不過那麼多曖昧過的都是親生妹妹,太噁心了,最後親生父親原來是大惡人,不行。論有型,楊過理應無敵,集偏激傲氣與暖男於一身,反正斷臂之痛又不用讀者感受,後來成了神鵰大俠,打起來那個袖子多瀟灑喔。感情就不必說,數算一下,為其所迷倒的,有公孫綠萼、陸無雙兩表姊妹、以致郭家兩姊妹,小龍女這樣的天仙與天然萌,又是從姑姑變妻子的「青梅竹馬」。唯一可能是不夠真實,以為對方死了,枯守十六年,卻在毫無把握下跳崖,才有情人終成眷屬。太不夠現代,也太巧合了,最重要是十六年,人生有幾個十年啊,當代人不趁這十六年跟郭襄等等曖昧一下,騎牛覓馬,也是個不錯的選擇,所以沒幾個想學楊過這種要命的癡情。 問題是,令狐沖的情路與遭遇不坎坷,沒經過價值崩潰的坎麼?怎麼都想做令狐沖?還有韋小寶呢?七個老婆喔。這疑問,要想一個禮拜整理一下,下期再說。

5 年 ago

林夕:清官

清官難審家務事,這家務事,不光是婚姻家庭事,也包括情侶感情事。這句老話也有點語病,傳統對清官的定義,不一定指能明斷是非的判官,反而會想起不受賄不認人情的,才叫清官。 那被夾在兩個人感情糾紛中間的人,本來就沒個人利益可言,彈劾受賄呢?後來再想想,會被迫當這個感情仲裁官的,一般都不會跟兩造事主交情對等,總會有一邊比較交集得多,了解得多,感情上也會傾向於同情認識得較久的一位。假設甲方先以苦主的身份來投訴乙方,同情分感情分也是一種影響客觀判案的賄金吧。 受委屈的一方,哪怕把前因後果描述得更詳細,的確有夠慘的,可是人本能上就有自保機制,也不是存心要抹黑對方,感情有問題如果真的雙方都有一點責任,沒講到自己有哪裏做得不好、不夠聰明、做得過了頭,大概都盡量不提,或者沒察覺到,後者無法面對自己也有犯過錯。 此亦人之常情,弱勢一方已經被淚水蒙了眼睛、氣昏了頭,還要在向清官「舉報」時反省檢討自己,未免殘忍。判官此時也只能放空炮,就是講了等於沒講,先給對方一包紙巾,需要等到另一方的說法呈堂後再來二審。 最近避無可避,被迫成判官,聽了處在關係弱勢那邊的供詞,敢講實在慘絕人寰,哪有這樣欺人太甚的,這樣的關係維持下去也是互相折磨。但是對方需要的不只是個肩膀,而是非常殘酷的建議,要分還是不分? 答案在我心中很分明,分就放過自己,不分,再熬下去會毀掉自己餘生,對方性格若不能改,不管弱勢一方有沒有做不好的地方,能不能「改過遷善」,都只會繼續惡性循環。可是,「分吧」兩個字就是說不出口,不是害怕扛起干預別人感情內政的責任,勸合不勸離這句話,用在交情還不夠深的朋友有道理,但對於真正的閨蜜,也旁觀了二人翻來覆去的關係多年,不坦白說出自己建議,反而對不起對方。 這就像一個老問題,如果你發現你好友的伴侶有外遇,你要跟他舉報還是隱瞞得一時是一時呢?這種鳥事,從頭到尾不知情的話,可能就過去了,雙方還能若無其事過下去,若果揭穿了,就沒迴旋的餘地,出軌一方本來也可能只是一時迷失,當了舉報義勇軍,豈不是好心做八卦壞事?可如果知情不報,事後被閨蜜發現,又要擔上沒義氣的罪名,真是兩難。 最終,我不當判官而當了高官:我尊重你的選擇。就像說會尊重民意一樣,講了等於沒講。因為,我是為你好是最危險的想法,如果是我,我會分手,但我從來沒有愛過對方的伴侶,沒資格衡量對方的感情有多深、有多瘋、有多盲目。有種幸福叫不顧一切,即是能受苦多久就多久,愈久愈幸福,雖然那時苦澀的。 天下有情人,本來就不需要判官,也沒有清官這回事,因為去到終審庭,當事人既是原告、也是被告、是證人,也是法官。

5 年 ago

林夕:一個餃子就綁住了他們的自由

在機場報到或出境處,看見有人幾大箱子的行李,都會訝異,不會累的嗎?不會構成沿途負累的嗎? 如果是移民,都裝了貨櫃,一身反而輕便,如果把旅遊當短暫移民辦,這種把身家性命財產都離不開片刻的人,其實還是安居在家裏好,嘗試一下最近興起的虛擬旅遊,有領隊帶備3D攝影機,邊行邊傳送視頻,你就坐跟隨他的鏡頭周遊列國好了。 出遊不是時裝展,有兩套替換的衣衫就夠,上次去東京,因應日夜溫差,帶兩套衫褲,結果一路只穿一條褲子。還有慣用的藥物,環保一點,再自備牙刷牙膏肥皂好了。女士還有一大堆常用的護膚化妝品,男人大概只有剃鬚刨,也差不多了,我以為。 有次看到一條輕薄適合午睡在沙發的小毯子,漂亮得很,店員游說賣點,說攜帶方便,摺起來可以放行李箱也不阻礙地方,有些客人都買來旅行去。我以為那是不爛之舌吹出來的推銷術。後來發現原來真有人怕在外什麼都不慣,睡不慣的枕頭會影響睡眠與頸脊,也罷,連被單都怕生就未免講究太過;墊軟硬不同,影響更大,也有人真的在陌生的上睡不,那怎麼辦?於是就特意在出遊時吃安眠藥解決。出境時行李規模如乾隆南巡的,與其說怕適應不來,大概是缺乏安全感而已。 在異地買一些必需品,也是一種旅遊樂趣,更何況是吃,當然要吃在地最著名的菜式,吃當地的文化。早前有大陸出國者流行帶備自用小型火鍋,包括麻辣湯底濃縮包,已經超乎常人想像,除非跨沙漠攀雪山,方便麵傍身也是非不得已,可是都是東亞歐美市區,何不食當地肉糜? 有次有大陸朋友,號稱火鍋怪的去台灣,帶他去吃最地道的麻辣鍋,吃了幾下就住口,說吃不慣,那種麻非他們的麻,這我就奇怪了,在大陸麻辣鍋風行,什麼麻都有,他又如何訪尋到命中屬於他的那種麻,然後就只能吃他的麻?他好不容易去另一個麻辣勝地台北,嘗試就是冒險,冒險就是開眼界、開心胸啊。 有了這次經驗,看到最近日本與台灣海關雙雙搜出有大陸大媽攜帶生水餃,內含非洲豬瘟的豬肉被扣查,震撼才得以減輕。他們不會知道非洲豬瘟鬧得正兇,不奇怪,只奇怪他們都不知道沒留意海關告示,生肉不能出入境。自備旅行裝火鍋還好,在當地買鍋料,好歹算新鮮。水餃皮卻經不起這一程舟車勞頓,都變硬了,即使是冷凍,餃子皮也大打折扣,這折騰划不來。而一頓要吃多少餃子才飽足,整個旅程下來,又要帶幾噸的餃子才夠一團人食用? 北方人一餐無主食不行,吃到再撐也要最後來個麵食米飯的,餃子也是他們主食,而且逢年節必備。這樣看來,要在自家包好餃子再帶到日本台灣之旅吃,不是口味不習慣卻是安全感,是一種鄉土情懷:人在餃子在,身在蠻夷心在家,何等壯烈。 不過,這只是旅行,不是走難,對餃子思念之情,未免駭人。一個餃子就綁住了他們自由吃喝的心,其他就更休提了。

5 年 ago

林夕:死得人多

這陣子,有人說「死得人多」,此話有不正確成分,若問醫生護士,他們每日不知迎送多少生命,社會無名氏也是人,問問家屬看看,沒見報就不生也不死了? 當然,公眾人物,還要是大人物,還連續三天,未免讓人有「一個時代過去」的感慨。可這句話又有時差,金庸封閉很久,作品卻一直都在;鄒文懷的嘉禾公司賣盤以後,已經轉營發行;藍潔瑛生前十多年,只是某些嗜血媒體搶眼球的對象。與其說那個年代過去,不如說,這是很多人又一個緬懷那年代的大好時間,宣洩一下港產作品黃金時代不再的哀悼。 武俠小說確實後繼有人,只是風格不同,文風不同關係,在這市場分眾年代,沒那麼容易做如金作般深入民間。 逝者不可再的,主要是借武俠小說隱喻或明諷時局還可行否?明擺着影射文革、神化專權者的角色情節,以目前香港環境看,若有若無──不,應該是到處亮劍的劍花所及,作者有這個膽量,也未必有出版社敢,有,也未必有書店會上架,除非隱喻藏到深不見底,無人能讀出當中密碼。當然,《笑傲江湖》一直在大陸暢銷,電視劇改編也一代一代播出,但那是金庸,著作進入大陸已久,根深蒂固,要來個十八禁,反彈太大,也不划算。 嘉禾全盛期,也不止嘉禾出品,是香港創作最沒有包袱的時代,港產片才有肆意發揮的空間,那時候,來自大陸的表姐,製片人還敢調侃一下,公安大圈仔也有壞有好,沒有什麼醜化祖國同胞的顧慮。這個百花齊放也不一定是說牽扯到政治,將來有日,把大陸那套搬過來,看看廣電總局對影視題材的指指點點,限這限那,不止天下無不伏法之賊,魑魅魍魎最後全在無神也無鬼的原則下,最後不是一場幻覺,就是神經病發作,妖怪狐仙卻又可以大賣,真看的人精神分裂。 唯一存在的,就是用真人造神。這百花依然花種齊全,可惜不是缺了幾瓣,就是塑膠纖維花罷了,且看周星馳北上後,還是當年百無禁忌的周星馳嗎。也不必等到這局面出現,合拍片資金充沛,卻抽走了本來港產片土壤的養分,僅僅憑本地資金,純港產片再好看,題材再本土,為生存起見,也不能不步步為營。 藍潔瑛的《大時代》,大概也是港劇可一不可再的巨作了。大台人以會計管理媒體,也不重創作人才,不必多說;主要其實是選擇太多,還會追劇的人,又多了陸劇韓劇競爭,也罷,只問一句,大台港劇,特別是合拍那種,會有丁蟹在天台讓兒子跳樓的情節嗎? 市面上滿街都是丁蟹就見得多,尤以政壇為甚。唉,試問又怎能不懷舊欷歔一番。那可不是金庸筆下的小龍女,知道養大她的孫婆婆彌留時所說的那樣:「人人都要死,那也算不了什麼。」輕輕一聲算了帶過,那又算什麼?

6 年 ago

林夕:如何悼金庸

新聞下面的留言,很多連流言蜚語的程度都夠不上,以酸言惡語居多,有名人過世,不論其身前做過什麼事,刻薄詛咒歡送什麼都有,但見過最無情殘忍留言,要算金庸去世當日這一條:「有什麼可惜,從他封筆那天,這個人就已經死了。」   對作家而言,這應該是最殘酷的哀悼方式,彷彿作家的生命就只是一台文字生產器,一旦宣布封筆,或投入別的手藝,或退休什麼都不做,純粹安安靜靜過自己生活,這個人在讀者心中就已經提前告別。   事實也當然如此,讀者跟作家的關係,只有作品,沒有新作,那個寫書的人真是不離也不去,在,也不在,那個寫過書的真人,還在不在這世界,與讀者又何干?   尤其像金庸封筆已久,一九七○年寫完《越女劍》,再用十年時間修改舊版,距今好幾十年,若非親朋好友,又從沒親身接觸過,即使不在這世界活着,又假設家屬密不發喪,不知死訊,該哀悼的早就應該從封筆那天起惋惜哀悼。反正又不認識查先生真人,八九十歲的老人家,身體健康如何,又有幾多讀者會想起會關注?那麼,死去的就只是一位九十四歲高齡老人而已,那些說文壇又少一健筆的,真不知從何說起。   作家走了,作品卻永遠留在這世界。此話雖然是最得體的公式悼念語,卻也只能這樣了,既然作品都在,就只哀嘆生命流逝之必然罷了。   張國榮去世後一兩年左右,有次偶遇情深榮迷,雙眼通紅對我說捨不得捨不得,也只能對她說:「你不認識他真人,他也不認識你,你與他並沒有直接說過一句話,一直以來只能聽他的歌看他的戲,是不是?那,以後你還是可以繼續,他也會有退休的一天,現在只是在另一個世界退休,又有什麼分別呢?」   明星除了作品還有那張臉經常活在回憶裏,真人與演員身份很難分的清楚隔離的乾淨,跟作家只憑文字與讀者結緣,觀眾為明星去世哀哭,的確需要多點時間消化。作家再德高望重,外人之所謂捨不得,不可同日而語。   話雖如此,忽然想起張愛玲去世那時,心中卻是隱隱作痛,我知道這不是因為查先生年屆九十,而張愛玲還沒到笑喪之齡,兩位雖然都不再有新作,可是總覺得張愛玲晚年過的孤寂,她的性子與遭遇,其實也是孤寂一生,身後蕭條,在垃圾桶中發現最後一人吃剩下來的薄餅,是心痛她真人跟作品沒兩樣,都一般孤絕。   雖然我是張迷,也是金粉,反應有分別,或許因為一個能頤養天年,一生豐盛,也沒把他生平跟小說混在一起,另一個為其個人命運嘆息,如像交心過的人感同身受。至於金庸查先生筆下虛構的令狐沖郭靖小龍女,早已變成活生生的人物般,從沒有死去過,死的只有任我行東方不敗,小說的人物沒在終章前消失,就跟老年的金庸一樣,一直活着。

6 年 ago

林夕:車禍之後

東台灣真多災多難,地緣因素,每次有強颱風來襲,東部從南至北先首當其衝;地震帶又在外海,才出了車禍兩天,又有六級地震,僥倖震央在海底,沒構成破壞,然而身在台北,雖說是三級震度,目睹掛畫搖晃,人也頭暈得幻似真的,如果是東部宜蘭花蓮人,剛逢大災,這樣震一震,再短暫,心裏更是不得安寧。 東台灣地狹山多,來往北台灣路多蜿蜒崎嶇,交通工具選擇不多,最合理是坐火車,火車一向認為比自駕安全。當地民眾有句話,要不是買不到車票,就是回不了家。這回不了家,意思不是沒車票,是永遠回不了家,可知車禍之頻密。 這次宜蘭火車出軌,十八人死亡,然而還不是最嚴重的火車意外。車禍傷亡人數不只是個數字,車中剛好有國中生從韓國回台東,五個師生就此罹難,生存者該如何洗刷這段陰影?即使是生還者,哪怕絲毫無損,受過這樣嚴重的震盪,往後怕坐火車坐任何高速交通工具,心裏的驚恐都會有很長時間才抹得掉。現在東部人就在喊一句:通道恢復了,但我們何時才可以放心坐火車。 出過車禍,感受過那種撞擊剎那的速度,是要時間清洗的。我也曾經歷過撞車,雖然不算嚴重,只在耳邊縫了十幾針,但當時車速很高,還來不及有任何念頭去防範,忽然碰的一聲就直衝欄杆,窗子全碎裂,回過神來一刻,發現視線模糊,以為撞到眼睛,原來是整個眼鏡飛出車外,下車後找回的地點,距離車子遠到不能想像,也因此可以想像其時車廂受到什麼樣的衝擊。 事後,可能是我比較沒用,心比較過敏,大約有一年時間,坐在車上都會恐慌,覺得快要撞了,車是很容易就撞的,即使車速正常,也認為太快太危險了。將心比心,親歷這次大車禍的,以及往後坐普悠瑪的,那陰影更容易隨身。 出事的列車,叫普悠瑪號,日本製造,造價頗貴,因為這款傾斜式列車設計可以在轉急彎時不用減速太多,運輸效率可以提高,偏偏又因為傾斜度厲害,向心力影響,只能賣座位票,乘客不能站着,變相大幅減低載客量,於是班次開得很頻密,維修時間受限制。現在出事原因還沒完整報告,但看到這裏,都知道買這種高速列車有點多餘,還一買十七台。 誰拍這個板?馬英九政府任內公開招標,本來普悠瑪在某些事涉安全的條件,並不符合政府訂的指標,但是二○一二年馬英九跟這家日本公司的高層會面後,安全條件大幅降低,兩星期後就中標。中間有沒有什麼內幕?之前已經有疑團,現在出事了,正在查究中。台灣雖然多弊案,但畢竟有民主,有新聞自由。民主選舉議會制度雖然會減慢建設速度,終究政府不能任意妄為,現在雖然還是出了事,一樣可以追根究柢,而且選舉在即,查出了肇事原因,不但是當時官員,選票自會懲罰有關政黨。所以,誰說少管政治,就可以專注民生? 我們的高鐵啊超級大橋啊,究竟是民生需要為重還是政治所需?

6 年 ago

林夕:咖啡或茶

咖啡或茶,成為一個選擇時有點糾結的問句,也變成口味的二分法。但每次吃完了套餐,問我咖啡或茶?不覺得有得選,唯一糾結是可不可以都不要,給我別的。 或者更挑剔一點,反問你給我的茶,不是我那杯茶,你們最多能給我選擇的是,咖啡裏有多少奶和糖,或兩者都不要,茶呢,最多是要不要檸檬。只給我不大喜歡的咖啡與紅茶,再問我想要哪個,真有點像中央限定的普選方案。 雖然與咖啡一向無緣,也相信必有其學問,現在頗流行烹調咖啡的課程,咖啡癮發作,要在外面隨時喝上一杯,連鎖店也多的是,比起茶,茶餐廳供應的奶茶檸檬茶,水平不說,光進去喝那一杯,不知有多尷尬。 最近聽到一個台灣的說法,喝咖啡是用來裝潮流的,是喝給旁人看的,也有人調侃到「文藝青年」身上,說何謂文青?不務正業或無業在身,有閒待在裝潢得很有型的店,旁邊擺放一堆不大會看的書,最後裝很會品嘗咖啡,不知誰跟咖啡與文青有如此深仇大恨。 喝咖啡很中產,這說法由前財政司司長發揚光大,再加上看法國電影,果然與文青是一組的。的確很難想像在家裏看杜魯福,擺開陣勢,泡一壺普洱,那畫面不像樣,紅茶還可以,至少沒違和感。 吃什麼就是什麼,喝什麼也可以像什麼。每天醒來一定要關了杯咖啡進肚回魂的不計,有些人喝咖啡是喝氣氛形象,跟中產、文藝、浪漫是個套餐。若說用帶描金線的瓷杯,從銀茶壺倒出來喝英國下午紅茶,那是上了年紀貴婦的茶,跟咖啡又不一樣。 可惜這兩樣我都無感,尤其是英式紅茶。少時沒條件講究,見紅茶也有分大吉嶺、早餐紅茶……忘了更多不同名稱,可惜每一種都同一個味道似的,太濃則苦澀,太淡則有色無味,還要加糖?最討厭在茶裏加糖,要喝甜的幹嘛不吃冰淇淋奶昔?茶要求純粹,若茶本身已經有不可取代不能混雜的真味,加任何東西都是破壞,或者掩飾自身不足。好的茶,每一泡都有不同口感,我就沒聽過沒試過紅茶愈泡愈有層次的。 如果說把飲料當品味氣質的道具,中國茶的器具,喝起來的姿態,才是最佳選擇,是自古以來與裝酷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不過香港人認真地喝中國茶,已是上一代的事。一想到普洱香片,印象就是一盅兩件,環境吵雜,最糟糕是最難入畫的龍與鳳,都喜歡挑戰難度,成為裝潢的重心。中式設計,細節最重要,差一點,就可以由雅變俗,舊式茶樓不爭氣,愈發跟文青中產遠離。新式中菜酒樓裝潢走中國風的很多,但那是去吃,跟喝沒什麼關係。 沒法,若要以喝什麼去表現文青中產種種,總之是潮與型,最終選擇也不過是:咖啡或茶,英式紅茶的茶。

6 年 ago

林夕:吸煙本來就是犯賤

幸好現在不用上班,或者不幸地不必坐在禁煙的辦公室裏,不然,可能已經成功戒煙了。戒煙要一步步來,在辦公室偶爾走到一個合法的地方打邊爐,圍爐止癮,慢慢減量,日子有功,不成習慣,戒掉機率會高很多。   煙民比例由百分之三十下降到百分之九,相信跟食肆辦公室全面禁煙有關。煙民感覺上最需要一煙在手的時刻,不外乎動腦筋時、聊天中、飽餐後;吃飯與辦公地方禁絕了這動作,回家要少抽一些,也未至於艱難過做人。   這條例實施以後,煙民開始有不受歡迎人物、弱勢社羣的感覺,再加上二手煙直接影響他人後,又生出一個三手煙說法,物質不滅,煙無形而有味,過後原來還會黏附在室內的牆壁家具上,也會遺害到進入那空間的人,其恐怖情狀,跟喪屍病毒傳播差不多。   自此之後,即使是在自家裏,有客人來訪,也盡量,只能盡量多到遠處補充,面對面噴到別人的話,就覺得內疚。可惜很少見人,一個人就沒有牽累,只連累到自己,就不會咬緊牙關不吞雲吐霧。   電子煙有無煙可噴的,有人來也不必憋得太辛苦,但感覺遠不如抽真的,本來寄望可以作為代替品,然後慢慢減量,再想深一點,對煙民來說,又少了一個禁煙的場合,是有助戒煙還是鼓勵煙民更任性也未可料。更何況自從電子煙種種「便民」之處,更會誘惑本來無一物的人惹來滿肺塵埃,美國年輕煙民大增,如今施政報告打算全面禁止,別理是否為保障傳統煙商利益,也不好反對。   最近到日本一遊,飯店一般已經不設吸煙房間,而且許多大街都是禁煙區,未免面斥不雅,人要自重,走在街上也要搞清楚有沒有丟了香港人的臉,所以節制得很。在房間裏,更不可能,第一天簡直像患了恐慌症,擔心這六天怎能熬過去。好在最初幾天大部分時間在外,一直在行着走着,逗留在酒店兩手閒着,心裏空着機會不多,回飯店就累極而睡。   到後來幾天,之前專欄的備稿已消耗完畢,開始要寫稿,還好不是歌詞,時間沒那麼長,但竟然對着一張原稿紙,心緒不寧,無從下筆。當然,寫東西想事情要靠吸煙幫助,只是個神化創作人的說法,事實是習慣,正如慣了用電腦寫作,看着原稿紙就腦筋死死的一樣,不是藉口,是一時難以適應的問題。   連續四天,要交四篇專欄,這是我第一次那麼長時間,一手拿着筆而另一隻沒煙在手,寫得很辛苦很慢,實在忍不住,就拿一根煙,只咬住不點煙,竟然漸漸可以專注下來,就是比平常精神散漫。回來後有人說是長期缺了尼古丁會覺得累以及難以集中精神。但是我想,不如真的在日本長住飯店一點時間,豈不是戒煙良策?   不過,多餘,真有這決心,把自己房子當飯店,規定不准吸煙就可以了,為什麼不自行立例,偏要犯賤等人來規管?是的,吸煙本來就是犯賤,還有什麼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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