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尋常不過的星期一早上，家裏的貓瑞比往日多了一點抱怨，我只好把外出散步的時間花在安撫她身上，連早餐也來不及準備便匆匆出門上班。在這個恨不得躲在被窩繼續好夢的下雨天，某巴士公司因為電腦故障令班次延誤，人龍團團圍着巴士站，幸好我沒等多久就能及時上車。 是日並無任何預期要發生的特別事情或者約會，大概午飯也是簡單一吃，然後好好走它四十五分鐘的路，算是彌補早上沒有完成的散步。日程表上也沒有什麼要趕死線的工作，唯獨這篇《獨白》專欄是逢星期一交稿的，但我願意把它先耽擱一下，反正寫完這篇之後就不用再寫了，因為這是《獨白》在《明周》的最後一期，我好想把這篇「最後」的寫作過程盡量延長！ 《明周》是我小時候逢周日上茶樓的家庭讀物，我想，對母親來說，種種在現實中的不如意，說不定能透過五光十色的娛樂新聞、 一幀幀漂亮的明星照片，以及藏着不同見識的專欄文章，給她微毫的慰藉，而我也借此讀物以排遣被迫坐着聽大人們談話的無聊時光。 能成為《明周》的作者之一，絕對是實現了我小時候的夢想。在今天這個平常日子，我為我的圓夢記下片言隻語。當我盤算着自己每一次緣聚緣散的軌迹後，我更深信這回分別以後，必將有更美妙的重遇在某處靜伏着出現。
氣場這回事聽似很虛，卻不難被感覺到，目前透過儀器已可以檢測到人體的氣場強弱和顏色，更有人單憑肉眼就能做到。氣場是個人發放的能量，能對周遭產生影響，每個人的氣場都不一樣。有說身體健康、抱正面思維，或者樂意順應自然規律的人都擁有較亮和強的氣場。 我相信不同物種也各自有其氣場，彼此間的聚合必定營造了某一種氛圍和能量，相互產生作用。能量的流動交匯造就了一個更大的氣場，讓人很容易感應箇中的力量。譬如說人感應到某地很「靜」，也許不單是某地沒有嘈吵雜音，而是人在那裏的時候，「靜」的感覺油然而生的緣故。 我雖然當了鄉野村民不下十年，但就以現時新居才確實給我有「靜」的感覺。我不知道是因為窗外層巒疊翠的景致，抑或是心底裏漸趨求靜的主觀願望，總之身處其中，發現「安靜」才和居所最合襯，連吸塵機都要擱在一旁，讓掃帚重掌大權，也再不需以電視節目為排遣無聊的背景音效。「素淨」似乎也是這個地方的主調，幾個不論年齡、工作和背景都不同、卻挺愛打扮的女子，在移居此處後，竟也不約而同的變得樸素，我看着大家乾淨的手指甲，聽彼此互道過往自己對裝扮的執着要求，竟不覺失笑起來。 活到某個年紀，又剛好有緣佇留在這片「靜」土，豈不是我的福氣？
我是長於那個收到一元利市錢的年代。大夥兒一到農曆新年，就會自動播放「恭喜發財利市𢭃來，斗零唔愛一蚊袋落袋！」這歌謠。印象中，有好幾年，外公給的利市總是一張五元紙幣加一元硬幣，我問媽媽這個組合的意思，原來是取其意頭，六六無窮。那時候，最高興是過年前的年三十晚會收到父母親的壓歲錢，加上年初一早上起牀後的利市，等如打工族出雙糧一樣；還有就是大舅舅的十元利市錢，對當時的我來說，十元是很大的數目！我簡直覺得大舅舅是家族中的有錢人。 年三十晚總是美好的，除了壓歲錢，還有豐富的團年飯；最惱人的只是父親總愛不斷催促孩子們早點梳洗，因為子夜過後就是年初一，這日子絕對不能洗頭，否則會把財富和財運都洗掉。然而，一覺醒來之後，便可以穿上新買的衣服；不論我們犯了什麼毛病，大人們也非常克制，盡量表現出和顏悅色的樣子，生怕氣頭上會漏出不吉利的話來。更重要是，一年中，父親只有這兩天才會整天陪着我們。當然，讓人快樂的，還有大量的糖果點心、以及大家都高高興興的氣氛。 如今，由於好幾位親人的離散，家族已無法像往時般聚會互訪。我已由那個轉身就把利市錢掏出來的貪心鬼變成錙銖必較的小氣怪，恐怕永遠都做不成讓孩子們樂半天的「大舅舅」。
反正我已經決定與痛症共存一段日子，不會像上回那樣「引刀一快」，亦無謂大灑金錢接受長期的偏方治療，唯有立志每日早起四十五分鐘，習瑜伽和散步；晚上不太忙的話，也往外走一圈，希望藉伸展和放鬆以促進血液循環，刺激腦內啡的釋放來幫助止痛。今回真的是自己痛症自己醫了。 坊間早已有不少資訊提醒我們怎樣增強自癒能力，包括：莫為貪圖速效濫用藥物，因藥效愈強的藥物，毒性或副作用就愈強；二是保持充足的睡眠，這個不用解釋吧，睡眠質素好，免疫系統功能自然有更佳的發揮；三是要有正面積極的心態，說自癒，就是自己救自己，如果連好好生存下去的鬥志也沒有，又怎夠強壯推動自癒機能？四是定期運動，我發覺凡筋不拉一個星期就馬上打回原形，連帶周邊肌肉都硬得嚇人，而且坐得愈久就愈「濕滯」，所以盡量能站就站；最後還要有均衡的飲食，老實說，這點就要花工夫研究一下，不過我認為用簡單和天然的食材，加上少食多餐應該最穩陣，總之參考從前鄉下人平日吃的也就差不多了。 所謂的病徵，咳嗽、發熱或疼痛，其實都是身體出現問題，免疫系統正開始運作的警號。所以痛，也不是壞事，至少讓我好好正視身體的狀況，然後再選擇怎樣處理。假如連警報系統都失靈的話，那才是嗚呼哀哉！
農曆新年的氣氛已慢慢滲透入大街小巷，各式應節食品、裝飾、拜年賀禮，甚至清潔用品、入門地氈等都需求大增。食品中，糕點、油器和瓜子等當然不可或缺。我自茹素後，和那些用貴價海味做的糕點已無緣，只買些放素料的蘿蔔糕和芋頭糕自用。但碰着腦袋清醒的日子，算算那一盤小小的素糕也砍我百多二百元，心裏不服氣是一回事，跟我現今的生活哲學有矛盾才要命。於是從網上找來幾個食譜琢磨，再去買根蘿蔔回家試做，實驗了兩三回後，算是掌握到要點，自我誇獎一番之後，面懵懵地請外子連續吃了幾頓蘿蔔糕當飯，才肯停下來。 然後輪到利市封的問題，怎樣才可以既環保又合自己心意呢？結果給我看到一條教用舊雜誌紙摺利市封的短片，便馬上決定仿效。我不時會收到一些紙樣本的書，顏色豐富之餘，設計也有特色，但其實工作上用不到，只把它們束之高閣，如今終於大派用場了。我還從舊物中找到一大幅印有福字的金色禮物紙，只要把它們簡單裁出來，摺幾摺，一個個大大小小的利市封便面世。 這樣處理，工夫是多點，尤其還要倚重我那雙正在抗議工時過長的手，但我心安。希望別人收到我這些自製利市封時，也會想想善用資源的重要。我這人無大智亦無大志，唯願把心識一點一滴注入生活中就好！
以醫療為題的電視或者電影一向不乏捧場客。早年的美劇ER、港版《妙手仁心》、日版Doctor X都是長播長有，最近播的美劇《The Good Doctor》也挺受歡迎。不論哪裏製作的醫護故事，看似是以生老病死為主要材料，其實這四大命題都只是配菜，人物間的愛恨鬥爭才是真正的主菜，有這兩樣豐富的食材，加上一個不太差的廚師，也不難把觀眾留在沙發上繼續追看。 剛看了電影《我不是藥神》，主題與幾年前一部美國電影《續命梟雄》有異曲同工之妙，不但讓人反思醫療體制的漏洞缺失，人物設定亦相當真實貼地，最難得是《我不是藥神》除了在內地大賣，更引發了熱烈的討論，發揮了正面影響社會的作用。我最欣賞電影在編、導、演及剪接方面的出色表現，整個製作的算術做得很好，在商業和藝術水平之間掌握得宜。我看的那場觀眾不多，但內地已累計超過三十億票房。 也許，生老病死是人類在無法掌控的事情中，最渴望能找到方法爭取話事權的。社會上不少人、甚至我自己，也曾經歷不斷進出醫院，或探病、或就醫、或陪診之苦；尋醫問診幾乎是生活的日常，因此，醫療制度之完備、前線醫護人員之專業水平，以及藥物的安全、成效及價格，對所有人都是如此重要。生老病死是天命不可違，但怎樣面對和處理就是人類的大功課。
香港流行樂壇每年都有幾個頒獎禮，但近年領大獎的歌手也不外乎是那幾位，在這種情況下，節目內容很難有什麼新意或者讓人驚喜。所以製作人傾向請來一些特別嘉賓表演贈興。今年，謝霆鋒在港台的音樂會大唱《光輝歲月》，而商台就頒了一個「我最喜愛的男歌手」獎給不算是歌手的古天樂，此舉，更惹得現場觀眾起哄及網上的熱烈討論。作為娛樂節目，這氣氛製造得頗成功，何況，古先生的感言中，除了有一字較俗外，也非常真誠大體。再加上傳媒一直以來對他的報道，已造就了一個很不簡單的形象，一個從歧途悟返、近乎大娛樂家的領袖模樣。 而在這種種喧鬧的五光十色中，也看見我鍾愛的舞蹈家梅卓燕參與歌手張敬軒的表演，跳的是她曾表演過的自編片段。我初入戲劇行業時，小梅仍在香港舞蹈團任舞蹈員，話劇團和舞蹈團是毗鄰之親，故常碰面。我那時是初生之犢，只顧拚命趕看劇場作品當補習，也沒看過多少舞蹈演出，卻見到一幅小梅擔綱的舞劇海報，喜歡到不得了，在通道見着她便狂追要她簽名，小梅笑意盈盈的給我簽了，笑容和今天的沒兩樣。這樣一位藝術家，選擇在不同年紀，克服身體的不同狀態，發掘不斷變化的身、心、靈質感，繼續舞台上的表演。她穿上她的舞鞋，跳出完美、跳出圓滿！
執筆時正是二○一八年的最後一日，不用自己翻箱倒櫳，各個媒體已準備好年內的新聞大事讓大家回顧。劇場人常說，現實生活比戲劇情節來得荒誕百倍，每日的新聞中，總有一兩件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事，即使如實搬上舞台，觀眾也只覺荒謬不可信。 我心酸無數樹木在颱風山竹襲港後倒塌死亡，也曾為翌日在交通未完全恢復的情況下要上班的人潮搖頭失笑，香港人，更因此被譽為「最愛返工的一族」。其實這等「苦」情本可避免！打工的老老實實在除下風球後上班，卻似被玩弄一樣折騰了半天。不過，要數「苦」事，每次看得我心裏淌淚、怒氣難平的，一定是那幾宗虐待幼兒事件，也包括世界各地爆出的天主教會性侵兒童案。一想起小孩所受的苦，真恨不得所有作孽者馬上受制裁，血債血償。二○一八年，發生了多宗嚴重交通意外，拆散了不少幸福家庭。少時經常聽大人說「馬路如虎口」，司機手上的不僅僅是駕駛盤，而是路上眾多生命的安全。 雖然每一年的新聞回顧，總是壞事比好事多，但正因為這許許多多的不完美，我們會祈求、會轉念，希望為人間注入更多正念，先由自己開始，比過去一年再努力一點。回看二○一八年自己最大的成就，也許是能在生活中持續實行減塑，但願土地和海洋少受點污染外，所有生靈也能倖免於難。
現在香港差不多所有大商場及酒店都被某幾種味道佔據，說的不是設計風格或品味，而是氣味。看報道說，這類公共空間的香味是經由調香師為個別商場特別調製的。因為不能同時作比較，我只覺得好幾個地標商場的味道都大同小異。也難怪，人家專業就專在懂得什麼氣味能增加顧客的逗留或者購物意欲，一切也在計算之中。雖然每個人對氣味的敏感程度和喜惡可以相當極端，但大多數人還是挺接受這種免費的「服務」吧！習慣了這種氣味以後，不管走到任何地方，只要嗅到類近的薰香，便會有種熟悉的安全感，它彷彿與「乾淨明亮、滿足慾望、安全有序」等形容詞掛鈎，在香味籠罩下的建築物就有如刻印着「文明」二字一樣。 很久很久以前，每逢經過尖沙咀海運大廈樓梯底都傳來一種十分誘人的食物香味，那時我才初出茅廬，見到高級洋店舖總有點奇怪的心怯，所以沒有尋找香味來源。後來才知道那是樓梯底一間西式快餐店炸雞腿和薯條的香味，快餐店的食物定價比一般貴，但往後每次經過我總要和這香味大戰一番，掙扎着要不要花掉口袋裏的錢來吃一隻炸雞腿。 爆谷香也是戲院的註冊商標，對此有研究的朋友也許還能把不同戲院出售的爆谷作比較，排出個名次來。城市的香味總是目標鮮明，讓人一個個自投羅網！
我那位亦師亦友的老闆在明年一月一日起便正式退休，最近他經常說現在是倒數自己上班的日子；每次聽到他這樣說，我心裏總有點戚戚然。雖說以後見面的機會多着，但不捨之情還是會偶然縈繞心頭。 我想起小學四年級時，開學沒多久，班主任便被學校調派到另一班級，還派來一位剛上任的老師當我們的班主任。當校長來告訴同學們這個消息時，不知是誰帶頭哭起來，然後就像感冒菌擴散似的，一個個小頭都伏在桌上抽泣。我估計校長沒料到我們會有這麼大的反應，只好安慰幾句，教訓我們要好好和新班主任相處就走了。其實，也許同學們並沒有那麼鍾愛原來的老師，可她一要走了，竟成了同學心目中的最佳，好像誰也沒有她美、誰也比不上她對學生的愛心，就連她的聲音也是最中聽的。這種生離的情緒，在我們心裏造就了一種戲劇性，發酵到幾乎把自己當成是即將被遺棄的孤兒那樣。 人長大了，努力學習把情緒化成動力，務求盡力圓滿人情、事情，圖個安心。去年我與老闆合力編了一冊書，不但圓了他的一個心願，也是在工作上給他送的一份禮物。這輩子，能遇上一位像他那樣正派謙厚、熱情投入劇場工作、對同事從沒半句重話，且不斷支持和信任我的好老闆、好老師，絕對是三生有幸。謝謝你，陳健彬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