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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志強.Shall We Talk

【獨家專訪】葉振棠.誰是我的眼

專欄
2017.09.02

我扶葉振棠落樓梯,他說自己視力只剩下一成,其實他行動自如,在酒店上落全無問題。他指着坐在隔着一個茶几對面的記者說:「你的樣子我仍看到,但五呎以外的人臉就看不到了。」

十歲時因猩紅熱發高燒,燒壞了眼睛神經細胞,自此活在一個模糊的世界,但他在樂壇數十年,甚少將這缺憾當作題材來唱,可能已內化成了聲線中的滄桑,他唱:「快樂時要快樂,等到落幕人盡寥落。」(《戲劇人生》)他唱:「難分醉醒玩世就容易,此中勝負只有天知。」(《忘盡心中情》)他唱:「對抗命運,但我永不怕捱。」(《難為正邪定分界》)當年三十多歲他已唱盡各種悲苦。

今年七十二歲,葉振棠反而更為樂觀,灌錄了台灣視障歌手蕭煌奇的《你是我的眼》,九月初在文化中心開演唱會,他說:「來看我的觀眾就是我的眼。」前年女友、前邵氏女星于楓離世,他已放下悲傷,開開心心拿着剛獲頒的獎座拍照,他有一首不悲傷的歌,叫做《笑傲江湖》。

錄歌時 手要定

 

對於葉振棠來說,看細字或遠處的人臉或許有點挑戰,但揀衫他沒困難,他帶了兩件外套配同色的帽來換,一套白色、有很多幼細的花紋,一套藍色、有方格花紋,他換衫之際,指白衫說:「這套花啲、好睇啲。」

「我對上一次驗眼,視力不及正常人的10%。」他指一指CD封面上、如一般報紙用的字。「不過我習慣了,要看這麼細的字,我看不到,我一定要用放大鏡,我隨身帶着,來看細微東西,五呎內才可以看清楚別人的臉,五呎外只看到有個人,但看不清樣子。」

對於活在朦朧的世界,他的感受是:「我比較樂觀,因為自小對眼已有事,沒辦法吧,已成定局,無得搞。」他以前到世界各地唱歌登台,看過不同地方的醫生,都說很難醫。「唯有樣樣小心些啦,對我生活影響當然有,但不是太大,最大影響是錄音時,因為未必背得出,很多時要看着歌詞唱,我要將歌詞放到很大,電腦起碼四十八號字體,然後練到隻手好定,由於錄音咪很敏感,容易錄到紙張顫動的聲音,手定才可拿着歌詞錄音,比較麻煩一些。」

歌詞屏幕幫不上忙

 

開演唱會時,文化中心的舞台問題不大。「因為沒有機關,只需要留心台邊;在紅館就要小心,我去顧嘉煇的演唱會,就要先走一次,看看機關在哪裏。記歌詞也要特別好記性,現在流行在台上裝設大屏幕打歌詞,那些幫不到我,因為我看不到,所以我企得上台唱的歌,我一定熟晒歌詞,記晒入腦,不會靠那些mon,我開演唱會,我叫老闆不用浪費那些錢。」

在最近推出的發燒碟,他唱了《你是我的眼》的廣東版。「鍾意聽我的歌的歌迷,就是我的眼,有他們看我的演唱會,我才可以繼續在舞台上唱金曲。至於生活上,眼睛未至於差到什麼都看不到,還可以,生活幾獨立,不需要有個人貼身跟住我,自己可以handle到。」

他說自己子女已四十多歲,做會計等工作,孫也十多歲,都很疼他,沒有承繼他的音樂天分,但每次演唱會都有來看。

彈結他彈到鴛鴦膊

 

尖沙咀、中環街頭不少年輕人玩音樂,葉振棠年輕時也是band仔,他成長於澳門,披頭四熱潮來襲,他就和朋友打起band來,原本只是興趣。那個年代,大部分澳門仔都是一心學好英文,畢業來香港找工作,他也不例外。「我希望找office工,拿着澳門張cert,香港不太承認,有一段時間找不到工作。有一日碰到一個澳門樂隊朋友,他說打緊兩份工,一份在club,一份叫做after hour,那時流行半夜兩點開始,在夜店彈到早上六點,他找我去做替工彈低音結他。」

他所屬樂隊連名字也沒有,哪裏有工作做,就加入哪隊band,好像打散工。「七十年代樂隊百花齊放,因為打越戰,單在灣仔已有二百多間酒吧,每一間吧都需要樂隊,唔憂沒工做,最辛苦我由下午兩點做到翌日早上六點,孭十多小時結他,孭到我鴛鴦膊,去做衫一度,裁縫說我一邊肌肉發達些。」

玩音樂要不怕辛苦,葉振棠就是這樣捱出來,後來他加入一隊出色樂隊,在Hilton酒店表演,band的薪金到達最高,月入六千,外面普通band仔月入千多元而已。這隊band就是新特樂New Top Notes,女主音是陳潔靈,還有後來做了林子祥唱片監製的鍾定一。「出了五張英文唱片,拿過金唱片。」

聲線夠慘被取錄

 

現在很多人高呼撐廣東歌,葉振棠正正經歷過由英文歌轉變到廣東歌抬頭的大時代,新特樂解散後,他長駐中環富麗華酒店劉伶吧,跟另外兩人合組三人band「馬正棠」,那時還清一色唱英文歌,他們嘗試出一張唱鬼馬歌的廣東唱片,但失敗。

「有一日,EMI叫我返去試唱一首歌,我去到錄音室,見到黎小田先生坐在琴邊,那首歌還未有歌名,我就唱了demo給他,一個星期後,唱片公司說我被選中唱這首電視劇主題曲,叫做《浮生六劫》。小田後來告訴我,我把聲夠慘,適合這首歌。更夠運是劇中插曲,叫做《戲劇人生》,當年慣例用劇中藝員唱插曲,那位女主角馬敏兒唱了《戲劇人生》後,小田認為效果不好,要我唱埋放在片尾,突然很趕錄好出街,而馬敏兒唱的版本只放在劇情中間,就是這首《戲劇人生》令我可以拿獎。我錄時原曲是女仔key,但我應付到,不過結尾好高音,怎算呢?已沒時間再錄伴奏,我用英文歌唱法,那時我喜歡唱Bread麵包樂隊的歌,他們喜歡用假聲,我學他們用假聲收尾,後期變了我的招牌,幾套劇的歌,顧嘉煇都專登寫假聲收尾給我唱。」

在日本唱廣東歌

 

《戲劇人生》大熱,原本只准唱英文歌的劉伶吧,每天都有客人要他唱廣東歌,他拿着點唱紙跟經理交涉,才獲准每晚唱兩首廣東歌。他第一張唱片賣白金(當時是五萬張),最暢銷的《浴血太平山》賣出幾白金。「在EMI賣過二十萬張,唱片公司會送一個真金的小小唱片形鏈墜給歌手,EMI只有三個人拿過,就是林子祥、葉麗儀和我。」

他過檔無綫後,TVB說「新嚟新豬肉」,派他去參加《東京音樂節》。「每年香港歌手過去都是唱英文歌,其他國家地區歌手都唱自己的語言,我心想為何不唱廣東歌?於是唱了鮑比達作的《再等待》,拿了『亞洲特別大獎』,我覺得理所當然,中國人唱中文,後來梅艷芳也有拿這個獎。」

今日香港歌手到內地參加真人騷比賽節目,偶爾會唱廣東歌,為港人爭一口氣;葉振棠的事業高峰期,正是廣東歌最強勢之時,他早已在東洋唱廣東歌還拿過獎。

唱出林振強悼念妹妹情

 

他唱廣東歌兩位大師顧嘉煇、黃霑的作品,唯一亦是代表作就是《忘盡心中情》,煇哥直言這首歌是他最喜歡的煇黃作品。這首歌是劇集《蘇乞兒》主題曲,葉振棠曾與男主角周潤發合唱《忘盡心中情》,唱家班葉振棠對發哥的歌喉讚許有嘉:「我在新碟錄了發哥唱的《飛砂風中轉》,我為了這張碟搵歌,無意中聽番發哥這首歌,幾得意,我要送番張俾發哥。」

至於林振強填詞的《笛子姑娘》,後來其姊林燕妮撰文透露,歌詞是寫給早年患癌逝世的妹妹林雁妮,主唱者葉振棠也有一番感觸:「我一看歌詞就有一個畫面,很漂亮,我錄好後才知是講他妹妹,林振強替我寫了幾首歌,後來有《夢之洞》、《月亮神》,我覺得都是講他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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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心二用

 

除了出唱片,葉振棠也做過老闆開錄音室,最多在尖沙咀開了兩間。「我七十年代打band時已很有興趣研究錄音室製作,亦有在家中玩玩;後來開了才發覺理想與現實是兩回事,我不懂做生意,只識得有新架生就買,唔識計數,做了幾年蝕錢多,只是還了心願,疊埋心水,將器材賣了給劉德華。」

曾是band仔的葉振棠已放低結他數十年,只偶然錄音時彈一彈,他自認結他造詣已脫節。以前他有一項特長,能一邊彈低音結他,一邊唱歌,因唱和彈的音及chord不同,難度特別高。「彈低音結他不及其他位置威,別人不做,我肯做,又唱又彈練成一心二用,所以吃香,酒店請我一個人,可以做兩份工作。」

這樣說,既是自嘲又是自豪,他視力不好,但聽覺好,現在做自己監製,又替風行的歌手監製發燒碟,除了幕前又幕後,一心二用是生存之道。

 

■ 撰文:王志強/攝影:張保祿/場地:Kowloon Shangri-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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