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奕華：辛．康納利的英雄本色

尊尼．特普的家暴官司敗訴，間接指向了最近以九十高齡壽終正寢的辛．康納利：什麼是「墮落男孩」？什麼是「典範男人」？就因這兩位大明星在對「女性動粗」的態度上，一個是「有憑有據」，一個或可「以言入罪」。

據記載，辛．康納利一九六四年已留下一句可被引述的「名言」：「假如『她』是個『婊子』，或『歇斯底里』，或持續性的『有意刁難』」那便是討打的表現，男人「振夫綱」的前提。

一九六四年，距今已過半世紀，在那年代，口出惡言的男人，大抵應是有恃無恐。當婦解，女權尚未改變世界，更遑論日後#MeToo投下的震撼彈，身為男子漢大丈夫，雖有義務鋤強扶弱，但面對「不可理喻」的「弱者」時，饗以老拳，不排除也是一秀大男人「風範」。

辛．康納利演過的角色中，倒沒有在那一部「鐵金剛」中露出對女性的暴力傾向，反而是在希．治閣導演的《神秘賊美人》（一九六四）裏，與女主角的對手戲常常目露「凶」光。那種「凶」，是獵人看獵物的目光。電影裏他的角色是位老闆，先留意到一位女員工有盜竊行為，後才發現新大陸般，洞悉她志不在財帛，而是意志不聽心理使喚，所謂偷，是某段童年經歷受刺激所引發的轉移作用。

史上非常珍貴的辛．康納利的同性相吸照片，來自他的占士邦史前史。一九六○年演出BBC 電視劇Columbe 中被妻子紅杏出牆的法國男子，衝上情敵的家裏，為了找出自己有什麼比不上他，便一頭往他的嘴唇上撞過去。此劇曾被以為佚失，現已找回孤本，有意觀賞，可向英國國家電影中心查詢。

這才是性感偶像的拿手好戲：鐵金剛系列必備的，不止「牀戲」，還有「出浴戲」，或兩者混合的圍上浴巾滾牀單的戲。辛．康納利因而成為任何時代都有效果的性幻想對象。和《神秘賊美人》的男主角差天共地，占士邦只有約會，從不迷戀。

女的有「病」，男的何嘗沒有，他的「病態」，乃以醫治「病人」之名，要把她據為己有。而為達到目的，不惜財力，就是接近她的成本，還有「人力」，例如藉抓住她的犯罪證據要脅她下嫁，和在新婚之夜強迫她成其好事。

飾演「艷賊」的蒂比．海德倫，是被希．治閣慧眼相中。第一部電影《鳥》（一九六三）成為「經典」，部分原因也跟導演本人的心理狀況有關。傳聞對被這位他發掘出來的金髮美人心生癡戀，他竟因追求不遂，借助片場的「鳥」來進行報復，務求他受到的情感挫折，對方也要以精神和肉體上的傷害來補償。

辛．康納利在《神秘賊美人》中的角色，既有希．治閣的影子，自然就會看見導演對海德倫的慾望投射。與扮演○○七占士邦的他因而也有微妙的異同：斯文的他，暗藏叫人害怕的角落；孔武有力的他，儘管殺人不眨眼，但在女性眼中，這卻是「男性魅力」。而兩者在辛．康納利身上，都是「英雄本色」。

她是冰山美人，她是金髮娃娃，對他來說，跟她發生關係，他便要完全主動。鏡頭之下，他小心翼翼，她無動於衷，如此兩性互動，在希．治閣電影裏還有一部《迷魂記》（1958），女性對於男性如同沒有生命的物件，即使火辣如飾演占士邦的辛．康納利，也沒法融化片中的女主角。

現實中的辛．康納利是草根出身，開始他的演藝事業之前送過牛奶，從過軍。一九六二年遇上鐵金剛之外，也是第一段婚姻的開始。十一年後離婚，一九七五年再婚，次任妻子陪伴在側直至他離世。四十五年來的結縭教一句他說過的話有一定含金量：「她是我畢生至愛。」

男人典範，還是得到印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