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奴》(一九七二)是沒有「男主角」的電影。
兩個女明星擔綱的電影不少,特別是六○年代的大片廠出品,那是一種「時代產物」。但凌波、李菁的《魚美人》(一九六五)和林黛、鄭佩佩的《寶蓮燈》(一九六五)不是沒有男主角,一齣的「他」叫張珍,另一齣的「他」叫劉彥昌。縱然鄭佩佩飾演後者是由青靚白淨到半張臉長了鬍鬚,反串到底是反串。兩位亞洲影后「拼」演技的前者,更是不能少了「梁兄哥」的神話墊底。
《愛奴》大不同於黃梅調,是以銀幕上的「女女」形象顛覆了角色上的「男女」模式。這也是新派武俠片帶來的創意,場景保留古代,精神可以很今人。
例如,戲曲也有怕老婆的戲碼,只是當中沒有兩性的「社會分工」。《愛奴》的春姨卻是職業女性,由低做起開了妓院「四季春」,電影開場已交代她「親力親為」,一批新鮮貨色運到,全得身在現場的她過目才算驗收。雖說過目,也不是隨便溜溜。不聽話的人辦,被春姨第一眼相中後,把她收得貼貼服服也絕不假手他人。最後在被父親取名愛奴的少女身上蓋上「專屬印章」,也得春姨自己出馬。
只是,這麼能幹的她的身邊,還是有一個「賢內助」。理論上,愛女人的春姨,得力助手也應該是同性,問題正出在名叫「包虎」的這位,是昂藏七尺粗眉大眼的「鐵漢」。無奈的是,對外他是「虎」,對着他鍾情的春姨,再怒目瞪眉,都成了鬧情緒的「貓」。在他看來,自己的不爽全怪閨房裏多來了一隻貓,是愛奴,令他的地位有變,本來有指望成為的另一半,卻只能出局,晴天霹靂,連第三者也不是。
在包虎眼中,是春姨管不住愛奴。多番投訴,卻對他視若無睹:他心目中地位最崇高的女神,每當愛奴兩字被聽見,一雙笑渦總在臉上盪漾。這那裏像是愛奴是「奴」,春姨是「主」?觀眾因此已替追在春姨身後碎碎唸的男人着急,偏不知情識趣又不鑑貌辨色的他,非得把自己趕進窮巷,逼春姨給二人的關係一個明確「交代」。
「可惜我不喜歡男人」,這句話語重心長,但把它吐出來的女人卻呵氣如蘭,滿眼含春。
牙癢癢的包虎,還相信權力關係只有一種,那就是由上而下。陽錯陰差,這便合理化了春姨的那一句「我就是不喜歡男人」——他只知道天地乾坤,不知道顛倒乾坤。過於自信,使他誤判愛奴的陰陽兩極,當愛奴一身紅妝,他便認定春姨和她強弱分明,但他看穿愛奴心有叵測的同時,卻沒看見兩女打情罵俏,誰是Butch誰是Femme。
更後果堪虞的是,對春姨學愛奴是非時,他在旁人看來,明明像「黃臉婆」多於大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