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每星期我最引頸以待的兩個電視節目,是配音片集《合家歡》和電影介紹節目《蒙太奇》。前者有李司棋、黃淑儀、譚炳文配音的小寶、豬仔、標叔叔。後者有主持人狄娜。重要的是,它們被安排在星期五晚上一前一後播映。《合家歡》是老少咸宜,《蒙太奇》則成年趣味。在那只有《合家歡》片集,沒有「合家歡」時段的年代,家長當然不會對節目的內容,以至意識具有「兒童不宜」成分的警覺性,我可以說我要看的是《合家歡》,但他們不會想到《蒙太奇》可以是小孩的性啟蒙。
例如,一個長髮女子慢慢幫男人把套頭毛衣脫掉,再由他替她寬衣解帶,但一個扣子已夠把他難倒,待女子來到牀上,她吻他,從身體開始,吻着吻着,漸漸消失到鏡頭之外。男人的表情是疑惑多於享受,因為,他被枕邊一頭長髮分散了注意,這,不是應該長在正在吻他下半身的女子頭上?
牀戲歸牀戲,導演卻要觀眾和男子一樣無褔消受。只是電影手法於當年還是小學生的我沒有任何含意,我眼中只有一件事,這男子就像糖果,教人羨慕銀幕上那女的可以嘗到箇中甜頭。
經過四出翻查,知道電影的中文名字《作家艷史》(一九六七)很「鹹濕」,更找出飾演男主角的演員是誰。他,是第一個令我心跳產生變化的外國男明星。
之前難道沒有過?小學時代,大受歡迎的配音片集都有酷男帥哥掛帥。《神偷諜影》的羅拔韋納,《玉面金剛》的笑面虎羅拔韋漢、玉面虎大衛麥卡林,《侵略者》的Roy Thinnes,《法網難逃》的大衛贊臣。但與我在《蒙太奇》的電影片段中遇見這一位不盡相同的,是「他」的吸引力帶着人味,而不像電視片集的角色,每星期相見爭如不見—重複上一集做的事。
姓名—找到從此忘不了,他叫阿爾拔芬尼。
一九六七年的《作家艷史》,阿爾拔芬尼演出了一幕牀戲。
阿爾拔芬尼與柯德莉夏萍在《儷人行》中,由坐順風車邂逅到坐飛機頭等艙分手。
阿爾拔芬尼在《伊人當自強》的演出相當出采。
憶述這段舊事,無非不希望年輕一代看到近日有關他離世的報道時,只把他視為爺爺級的甘草一枚。畢竟,連八○後說起對他的懷念,都已是《大魚奇緣》(二○○三)。電視上曝光最多的致敬片段,是《伊人當自強》(二○○○)。他在兩部電影裏均相當出采,只不過,在他中年發福前,他也有過只是微胖的日子,如跟柯德莉夏萍由坐順風車邂逅到坐飛機頭等艙分手的《儷人行》(一九六七),又或,早期肉肉的,但更是壯壯的,在《風流劍客走天涯》(一九六三)、《浪子春潮》(一九六一)中放浪、不羈、狂野的他。
就是到了和戴安姬頓在《射月》(一九八二)中演夫妻,雙下巴長出來了,西裝也掩蓋不住鮪魚肚了,他還是渾身散發着性(格)魅力,是以片中有一場餐廳裏吵翻天的戲,二人可以由面紅耳赤發展成彼此面紅心跳,連觀眾也感同身受。
血性男兒,是芬尼本色。
緣份奇妙,在小盒子裏我第一次知道誰是阿爾拔芬尼。數十載後,又在小盒子給我發現另一個阿爾拔芬尼。剛過去的星期天,在一年一度的BAFTA頒獎典禮轉播後,緊接選播一部悼念阿爾拔芬尼的代表作。沒想到會是很少被看見的《無關重要的男人》(一九九四)。如果不是正好在電視機前,我便錯過了他原來也有這麼一次,在銀幕上演繹了「不敢說出名字的愛」。
但還有那永遠不會有機會見識的舞台劇演員風采。除了,剛剛走在泰晤士河邊,遙見國家劇院旁亮着兩行字,「阿爾拔芬尼,1936-2019」。
泰晤士河邊,遙見國家劇院旁亮着兩行字,「Albert Finney,1936-2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