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九年,刻劃鄉下青年隻身來到大蘋果紐約實現夢想的《午夜牛郎》(Midnight Cowboy)誕生了。昂藏六尺的莊威(Jon Voight)是新人,但在片中「識途老馬」德斯汀荷夫曼的引領下,他的青澀、善良,甚至在大都市人看來的「白癡」,活脫脫是Lost of Innocence的最佳示範。高的通過矮的「搭線」,也就是俗語所謂的「扯皮條」,讓一塊大鮮肉,得以待價而沽。
不,「待價而沽」是販賣肉體的人還有選擇權。《午夜牛郎》中「馬伕」與「牛郎」並沒有那麼優越,二人生活在社會最底層,「賣身」換來的不過是牛奶麵包,頂多加上一瓶幫荷夫曼止咳的藥水。就算交易中出現討價還價,都是小兒科而非大手筆。《午夜牛郎》中的「牛郎」,意義上「牛」比「郎」來得傳神,莊威若是被相中,也是出於看似很賣力多過色相過人。
如此「男妓」,比起早一年在香港上映的《藍色酒店》中的男主角麥占美,反差便大得多─社會地位的高下之別。
生和長於德薩斯州的青年,入城不是隨俗,反而把「鄉下」穿在身上。站在夜半的紐約街頭,那裝扮實屬「鶴立雞羣」。從忠於自我的角度看,「牛仔」不是裝束,是被迫暫脫下來的皮膚。代表「我是誰」的同時,也是尊嚴的宣示。是以一有機會離開把他剝削的紐約,在與荷夫曼前往陽光與海灘的科里達州途中,「牛仔裝」隨即被他塞進了垃圾桶。
《藍色酒店》也是以青年要在人浮於事的社會碰機會為主題。六八年的香港當然不是六九年的紐約,一個是城市,一個是大都會,然而有趣的是,「午夜牛郎」還是自創的形象,《藍色酒店》中曾江飾演的麥占美,只能在他人的慾望肚臍眼中尋找生存的縫隙,而投影的必須,是他身上的,西裝。
電影開始,先是酒店服務生雪妮的視線無法從「官仔骨骨」的他挪開,再來,換了大宅背景,被飾演「大王(亨)」的馮毅粗聲粗氣問「你找誰?」他才說明來找一位王伯伯的原委。但他的迷津,必須等到一個婀娜的身影從他背後的樓梯走下來才點破,是手持長煙嘴的女郎,色迷迷對他打量一番後,把他拉上前對大王說:「大王,讓我來介紹,這就是未來的大明星,你不是說要找小生嗎?你看他多英俊,多瀟灑?他就是將來的大明星呀。」他,誰都不是,除非,有人在他身上看見了「未來」。
《藍色酒店》改編自依達原著小說,出版於一九六五年的《午夜牛郎》也改編成電影,小說作者是James Leo Herlihy。儘管寫的都是出賣肉體的男人,「牛郎」的價值(錢)在於提供當下的滿足感,「酒店」卻要經過包裝,因為女人要的不是「牛郎」,是「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