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地:Ellipsis Cafe & Lounge (上環)
麥長青和太太長住廣州,他在當地開了工作室,做社交媒體、拍網片等,無綫現正播放王家衛電視劇《繁花》,麥包有份客串,這幾天他返TVB做宣傳。「拍些關於上海飲飲食食的節目啦,今日剛好買到高鐵車票回來。」高鐵車票不是想買就買到,有時沒位子,這天他早上回港,下午來做訪問,談談《繁花》,談談近年在廣州的工作和生活。
麥長青二○一九年不獲無綫續約,再沒機會拍TVB劇,最多只能在綜藝飲食節目中出現,迷惘過,沮喪過,但路都要繼續走,於是長駐廣州做直播帶貨,其實這門生意都有很多遊戲規則要適應,太太跟他一起移居廣州,竟有意外收獲。「我和太太拍拖八個月就結婚,婚後很忙,搬去廣州好像重回拍拖歲月。」
王家衛那邊打來邀他拍攝《繁花》,作為演員,能參與王導的製作,願望清單剔一剔,新劇在無綫播出,可以說是重返娘家吧。
當上帝為你關上一道門,同時為你打開一扇窗……
《繁花》製衣廠似真一樣
《繁花》有四位香港演員客串:飾演港星的溫兆倫、飾演大廚的鍾鎮濤、飾演記者的鄭希怡,還有飾演製衣廠老闆的麥長青,雖然戲份不多,但原來拍了三日,過程中大開眼界。
整件事的緣起,當時仍是疫情期間,麥包在佛山拍另一部劇,收到王家衛身邊製作人彭綺華的電話。「她說有個角色想找我幫手,他們在上海,但我仍要留在佛山繼續拍那齣劇,不能到上海,真的很失望,因為很多演員都想參與王家衛導演的製作。」
一年之後,彭綺華再打電話給他:「導演又想找你。」原來《繁花》因為疫情停工一年,重新開拍時又再找麥包。「這次時間可以了,晚上飛去上海,第二日就開工。當時廣州比較熱,飛到上海降至三度,馬上要買衣服穿,去到劇組,我要演一個製衣廠廠長,一開始我以為真的是一間製衣廠,原來不是,全部衣車是王導演安排的,從其他地方租回來放在那裏,我讀中學時,曾經在土瓜灣製衣廠做清潔,放學後去上班,所以我知製衣廠是什麼樣子,機器是如何的,我負責吸走衣車上的布碎線頭,我問彭綺華Jacky怎樣找到這間製衣廠,她說是砌出來的,很似很正。接着化妝開工,化完妝等了很久,原來導演找來很多臨時演員飾演女工,她們不懂得怎樣操作衣車和機器,導演花了兩三個小時教她們,製衣廠裏的人怎樣燙牛仔布,怎樣車牛仔褲,不同部門的人怎樣工作,教曉大家,到真的拍攝時,根本就是一間製衣廠,全部人都懂得做工廠裏的工作。」
王家衛拍戲喜歡播音樂
這一點令他大開眼界,拍攝三日,王家衛由頭到尾都在場,麥包領略到他的拍攝手法。「導演拍每一場戲,全場都播一些音樂,原來導演要每場戲都有自己的音樂節奏,其中一場播放好像賽龍舟的音樂,他要演員的節奏很急速,有很快的節奏感,演員、攝影組、所有工作人員都按照這個節奏做動作、說對白等,對我來說很新鮮,從來沒有試過,拍戲這麼多年,很開心,好像劉姥姥入大觀園,我以前也拍過一些大製作電影,但未見過這樣拍攝,原來王家衛導演的風格是這樣,我拍了三場戲,播三種不同的音樂,我們照着音樂節奏去講、去演、去做。」
他起初擔心自己普通話不好,原來角色是香港人,說「港普」就可以了。「中間有一段女主角來看環境,我和另一個女演員在旁邊,但劇本沒有對白,又不可以默不作聲,初頭我不敢亂說話,但TVB給我們的訓練很好,我們很自然的閒聊,照樣應對談話,出街都有這些鏡頭,有時任由演員自由發揮,是很開心的一次經驗。」
這次讓他體驗到王家衛的導演方法,有機會跟他一起看playback,聽他指導如何演。「拍到最後一個鏡頭,他說:『我不擔心了,交給副導演拍。』因為他每次都要執過位置,他說:『我先回去休息,明天一早又開工。』短短的相處,我覺得他是一個很好的老師,很懂得用演員,我們經常說演員是導演的工具,他用得純熟,指導誘導教導演員做得好。」
與無綫結束三十年賓主關係
演員心目中都有願望清單,例如拍哪位導演的戲,他今次剔了一剔,願望達成,因緣際會從何說起?是因為跟無綫結束了三十年賓主關係,跑到內地闖天地?
批評TVB內部人事的說話他說過了,今次仍會回去拍一些宣傳《繁花》、關於上海文化和飲食的節目,與娘家的愛恨一言難盡。「TVB永遠是我母校,我再次澄清,經常說我罵TVB,其實我沒有,我到現在仍感激TVB,沒有TVB,就沒有我這個人,我現在賴以為生的,都是TVB給我的。之前一些訪問我提及TVB一些人,我沒有說TVB不好,TVB是非常好的公司,但一間公司裏總有一些好和不好的人,我形容他們為黑天使和白天使,白天使幫你,黑天使用另一種方法鼓勵你,打擊你,令你發奮。」
人性的善惡美醜,到處都一樣,他覺得不用介懷。「尤其現在年過半百了,走了一半人生,還介懷什麼呢?地上有五百元,你要執就要彎身,怎能又要執五百元,又不用彎身?」
他和無綫的合約在幾年前結束,沒有人找他續約,就是這麼簡單,當時他怎找路向?
「其實都迷惘,因為中學未讀完,八七年入TVB參加《超級新星大賽》,然後入訓練班,再簽約,一直到現在,我記得差幾個月就三十年了,突然間不續約,弊嘞,做什麼好呢?其實是徬徨的,如果繼續做這個行業,大家都知香港只得一個電視台,怎麼辦呢?幸好我一向多事,有幫人做一些推廣策劃的工作,有朋友又願意找我做,又OK了。」
兩公婆移居廣州幾年
他在無綫最後一部劇,是二○一五年的《張保仔》,之後只拍綜藝節目,除了中間拍了《香港人在北京》,幾乎絕跡TVB戲劇組。
「很幸運,離開公司時,外面有兩部劇開拍,離開大概四個月,回TVB簽了一些細騷合約,拍了《關你家事》、《街市遊樂團》等綜藝節目,只不過沒有劇拍。到了二○二一年,有機會在內地拍一部劇,其實是我主動問製作人,剛好去拜年,跟人說如果有工作可以找我,結果真的有一部內地劇,我不介意到內地開工,到了國內,剛好王祖藍在廣州開新公司,是做新媒體的工作,他找我嘗試一下,就移居廣州,就這樣留在廣州到現在。」
當初因疫情,試過一個月隔離廿八日,原本有一套劇、兩套「網大」都拍不成,於是決定長居廣州。「第二年太太來陪我,在廣州獨自住了一年,不寂寞,因為很多東西要學,做新人了解新事物幾開心。」
就這樣,麥包兩夫婦在廣州住了幾年,十多年前他們一家住在深井,現時他在香港仍有個家,讓大女居住,她曾到澳洲升學,後來回港工作,細仔則仍在澳洲讀電腦,一家四口分開在三個地方生活。
「一對子女已做到超出我的要求,兩個都讀到大學畢業,我小時候很希望自己讀多點書,但讀不到大學,希望子女有機會讀大學,有人說不要那麼辛苦,沒有錢就不要供他們,叫他們出去工作,我說為什麼要這樣做?他們讀得,為什麼不讓他們讀?這句話也是鼓勵我的說話。」
兒子去年和他一起上李思捷遊戲節目《思家大戰》,原來頗牙尖嘴利,他說囝囝小時候表示沒興趣做幕前,近年沒問,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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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德的赤腳小子
麥長青在廣州出生,在順德長大,十二歲來港,這次到廣州居住,中間相隔四十年沒回去了。在順德的童年歲月是怎樣的?「沒有鞋穿的,九歲十歲都是赤腳上學的,但兒時不覺得有何問題,知足常樂,家裏後院有水果樹,龍眼、番石榴、楊桃,隨便摘下來就有得吃。」
來港之後,由簡體字轉為學繁體字,三年就學會了。「唯一英文,不是不想學,但一來到讀三、四年級,ABC都沒學過,根本不知老師說什麼,當時的老師也不太好,一本書丟過來。」
讀到中四,成績再讀下去,都沒有什麼突破。「一位老師很好,鼓勵我參加TVB《超級新星大賽》,覺得可以增強我的自信,做我的提名人,他現在是保險界很厲害的人,我當時其實很自卑,因為是新移民,英文又不好,當時我有兩份表格,一份投考警察,一份報名參加《超級新星》。」就這樣,他經比賽加入TVB,那年是一九八七年,做兒童節目《閃電傳真機》五年,再轉到戲劇組。
「兒童組令我建立自信,因為每日都要拍攝,每日都做主角,《麥偵探》我是主角,整個廠的人熟悉了,好像一家人一樣。」
感謝太太忍受脾氣
在無綫三十年經歷過高高低低,陪他走過難關最重要的人是太太Allison,太太是圈外人,兩人於九九年結婚,育有一女一子。
「她說過,無論我有錢也好,沒錢也好,她都站在我身邊,她還要承受我的情緒,因為我是一個比較狂躁的人,我都覺得自己有這個問題,我在外面遇到一些無理取鬧的人,工作上有不公平的事,我不能向別人發脾氣,但我也要宣洩,她承受了我的脾氣,很多人說:『為什麼把最差的脾氣發洩在家人身上?』其實說得對,但是每個人都要宣洩,多謝太太成了我的出氣袋。」
當年他透過朋友介紹認識太太,朋友有意做媒人,但老實說,外形上互相不是對方的夢中情人,他比較喜歡短髮大眼睛女孩,就這樣做了三年普通朋友。「我們經常有朋友之間的家庭聚會,我一個單身漢經常參與,發現這個女生,她待人接物,對老人家和家人的觀念,是我想要的東西,我拍拖是因為想結婚,這個女孩子跟我價值觀相近,我們拍拖八個月就結婚。」
婚後很快有了小朋友,他忙於工作賺錢養家,沒時間跟太太拍拖,想不到,近幾年兩夫婦一起移居廣州,變成他們拍拖的時間。「我們將拍拖時間放在五十歲後,其實很開心,這兩三年我們享受二人世界,仔女去了讀書,不理他們,我的女兒經常投訴,現在她變了留守兒童,我們不照顧她,現在我和太太未起牀,她問我今日想飲什麼湯,廣州手機訂飯菜很方便,起牀洗臉,餸菜和湯已經送到門口。我和太太有工作做就做,沒工作就看電影,返公司做完事五點半回家一起吃飯,疫情期間更好笑,兩公婆拖着手驗核酸。」
開工作室經營社交平台
以往經歷過的低潮,已拋諸腦後,他將眼睛放在將來,現在他經營社交媒體,包括直播帶貨等工作,嘗試之後覺得頗有趣,等於擁有一間微型電視台,可以拍自己喜歡拍的東西。「自己是老闆、監製、導演、演員、編劇、公關、推廣、宣傳,你的帳戶多人認識、多人看,就有人落廣告。」
直播帶貨當中有很多微妙的遊戲規則,他摸索了幾年,策略隨時間要改變,他不斷學習,有成功有失敗,他成立了工作室,學到老做到老,頗好玩,工作室有三個員工,另有一些兼職,幫手做拍攝的工作。「有些工作我不懂得做,都要出糧給別人,別人將生活交給你,這些都要重新學習,壓力大嗎?其實我從小到大,不把壓力當成壓力,我將壓力變成推動力,我從來不覺得有所謂壓力,推動力讓你去跑,去想辦法應付,開拓自己的市場。」
在TVB三十年,有時底薪不夠維生,他就在外面尋找其他賺錢方法,只要沒有跟演員合約牴觸,很多工作他都做過,例如做兒童節目時,他做過宜家傢俬的送貨裝嵌員。「我從來沒說過公司人工低,沒有人用鎗指住你簽約,你自己知道是什麼一回事,不夠錢花,你自己想辦法。」
他二○一○年憑《巾幗梟雄之義海豪情》非凡哥拿最佳男配角,觀眾眼中好戲之人,沒有機會拍劇,不可惜嗎?「很多比我高大靚仔的訓練班師兄,有時出來跟他們喝東西聊天,很多都因為生活放棄演戲,我覺得自己很幸運,演了三十年戲,媽媽沒有給我壓力,結婚後太太沒有給我壓力,我能夠在這個圈到現在,是因為家人支持,我很感恩。」
TVB找不找他拍劇,不到他決定,至少他還可以在其他製作中出現,哪怕只是《繁花》中一個客串角色,能與王家衛合作,願望達成,上帝打開一扇窗,他抬頭望到藍天白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