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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奕華.繾綣星河

林奕華:母女的同一疑惑

專欄
2021.04.24
撰文:林奕華

一個「需要」男人的母親,和一個「逃避」男人的女兒,這樣一雙母女,注定矛盾重重。女兒正值雙十年華,母親年紀再大,也不過四十出頭,女兒是初涉社會,母親則遇人多矣,兩個人的疑惑都是同一個:「誰來愛我?」而在那女性自主意識才抬頭的年代,兩代之間,既難以獨立發展,又不能互相取暖。

一九七六年的「翡翠劇場」,打頭牌的《春殘》,有點像是《蕩母痴兒》的「女兒版」。男孩子心理上的「戀母」歷來是熱門戲劇題材,女孩子的「恨母」,相形下便冷門得多。部分原因,乃「母親」之於女兒更多是某種宿命。「戀母」有着兒子既想代替父親,又不希望母親被別人佔有的雙重焦慮,「亂倫」的疑雲遂使母子的糾結難解難分。換了內心的陰影是「恨母」,女兒的對象便不是母親,反而是自己—為何愈想脫離愈是難逃她的影響?

心理角色在表演上特別講究細節,細節的處理又最易看見演員的膽識,因為那要被看作是世上獨一無二的人,觀眾要記住的,不應只有故事,而是很多的當下。李司棋有的便是這本領。
心理角色在表演上特別講究細節,細節的處理又最易看見演員的膽識,因為那要被看作是世上獨一無二的人,觀眾要記住的,不應只有故事,而是很多的當下。李司棋有的便是這本領。
《春殘》創作於民風淳樸的一九七六年,但電視劇的意識反而相對大膽。李香琴在劇中雖也是母親,不過由劇本,演出到拍攝手法均不迴避她的痛苦,來自上了一個不該上的男人的癮。琴姐不對情慾戲說不,相當令人佩服。
《春殘》創作於民風淳樸的一九七六年,但電視劇的意識反而相對大膽。李香琴在劇中雖也是母親,不過由劇本,演出到拍攝手法均不迴避她的痛苦,來自上了一個不該上的男人的癮。琴姐不對情慾戲說不,相當令人佩服。

李司棋在《春殘》裏是鬱鬱寡歡的秦樂珊。劇中的她,大部分時間心不在焉。辦公室裏,上司(江濤)坐在不遠處,看她一邊打字一邊改錯,便告誡她「一睇就知道你好心散,可能係你初入行,亦可能係你出身富家」,這一番話,教本來已因「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而精神受壓的她,心理活動再多幾重。

卻沒想到,轉頭已傳來消息,這男人送給她一盒三明治。回到辦公室,滿耳同事們的冷嘲熱諷。等到上司回來,女董事長又買了新大衣上門,逼他即時試穿。和她母親差不多年紀的「徐娘」(佩雲),也是跟比她年輕的男人搞在一起。雖然上司看來很尷尬,但二人的熟落,更叫旁人看了臉紅才對。當興高采烈的女董事長回身向秘書的她徵求意見,發現已人去樓空。

她到了街上漫無目的地蹓躂。及至在咖啡店坐下,未幾,走進來之前意圖追求她的男子,陪着公司的女同事。二人打情罵俏的說話飄進耳朵。「嗰個鼓氣袋秦樂珊都唔吼你啦。」離開了是非地,人站在夕陽裏,被陌生人(鄺君能)在旁一直打量。下一幕,置身熱鬧的迪士可,判若兩人的她又跳舞又喝酒。相處甚歡的關係,是在名貴跑車內他向她索吻才劃上句號。

後來,一個是嫲嫲,一個是荷媽,面對面時,是說不清的恩恩怨怨。不知道拍攝那些場面時,李司棋和李香琴的腦海可有回放曾幾何時有過的這一幕,母女情仇。
後來,一個是嫲嫲,一個是荷媽,面對面時,是說不清的恩恩怨怨。不知道拍攝那些場面時,李司棋和李香琴的腦海可有回放曾幾何時有過的這一幕,母女情仇。

回到家,看着鏡中的自己,她憤而把鏡子擊碎。穿着桃紅與粉紅睡袍睡衣的母親拍門大叫,進了房間,驚見坐着發呆的女兒和一地碎片。「你唔好嚇阿媽呀……」但可怕的還在後頭:「我討厭我自己咁放,同一個陌生男人去跳舞,一個响街度撞到嘅男人,第一次見面就同佢去夜總會,飲酒……媽,嗰塊鏡,唔知照到我幾醜樣,所以我要掟爛佢,等佢以後都照我唔到!」

嚇得風韻猶存的母親(李香琴) 花容失色,如同見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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