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周文化

廿年食事幾番新

還記得嗎?廿年前的今日,你身處何方?正在做些什麼?隨想當然不易記起,自己逐漸步入中年,不知是年齡影響,還是腦袋容量有限,有時連前幾日的經歷,回想都要花點時間。記憶無座標,如大海撈針,但有些重要時刻,烙印一打,終身難忘,十月三十一日,對我來說,就是這樣的一個日子。二〇〇二年萬聖節當日,我走入西餐廳廚房,以學徒身份正式踏入飲食業,展開影響一生的歷程。餐廳坐落禮頓道,分上下兩層,進口法國貨,提供法國餐。年輕人初踏職場,凡事新奇,眼界大開,松露鵝肝,手觸淺嘗,觀摩更多伴隨鍛鍊,鍛鍊刻苦,刻苦過後是進步。

廿年前,不少同輩的年輕人入行,包兩餐,學一技之長。累積經驗,不怕失業,躍升大廚,轉投酒店,大有人在,怕只怕,工時太長,失去生活。自己初入行,日做十小時,落場交通,時間另計,大時大節,總需嚴陣以待,與同事並肩,跟顧客共度,你可能享受,但家人的答案未必一樣。

工作換來經驗,未必換來優厚工資。自己最初入職薪金4700,除開每小時18元,周邊食肆還有更低價的例子,當時還未有最低工資。現時最低工資37.5元,用來請飲食業朋友,似乎不太可能,加上飲食業的生力軍數量大不如前。部分富經驗的廚師、侍應,於新冠疫情期間,陸續轉職退場,當醫護,做三行,職位更穩,收入隨時更多。疫情稍緩,餐廳重開新開,營業時段延長,處處有招聘,有工無人做,飲食業同樣在搶人的漩渦裏面。

日日埋首斬瓜切菜,不久就遇上二〇〇三年的「沙士」,香港人第一次全民戴口罩,勤消毒,免感染,自己不忘洗刷餐廳對出的太平地。不少食肆相繼執笠,廚師散落在其他餐廳,印象中當時無禁堂食,自己依然日日返工,西餐廳食客不跌反升,往常人多聚集的酒樓,影響最為嚴重。香港忽然變成疫埠,身邊新請的大廚,估不到有日,會跟飲食業初哥平起平坐,更估不到十六年後,會爆發更嚴重的新冠肺炎,整個地球都變成疫區。餐廳晚上禁堂食,更一度擴展至全日,不知道當日的大廚,今天會如何應對?或者會選擇直接退休也說不定。

當日被「沙士」嚇怕的自己,重返校園,拾級變成講師,研究飲食文化,用文字記錄變化。今日刻意走到禮頓道,舊餐廳原址已經空置,變成空殼廢墟,門口貼着大大的招租廣告,已不是廿年前,燈光火着的大廳,食客碰杯往來,法文音樂襯托的環境。過幾個舖位的「泉章居」,早已關門大吉,往日富派頭的門面,換成新潮的店舖,預視客家菜在香港的逐漸衰落。斜對面的「蘭芳茶餐廳」,有時落場會去買茶走、蛋治,現在仍記得味道不錯。現在改換成「Mother Of Pizzas」,食客比以前更多,門口排滿等位的客人,彷彿標誌着不同年代,香港人口味的轉變。

「和興行」依舊屹立在轉角,以前去買牛扒、薯條,不時也有散客選購不同肉類。疫情下,買食材的大眾一定更多,反正多少隨意,即買即刨,聽着刨聲,聞着肉味,確實有種難以說明的舒爽。曾經每日經過的「禮頓麵包快餐店」,早就退場不幹,在黃金地段賣傳統港式包點,只可能於過去發生,或存在於虛構故事當中。再過去就是「興利中心」,以前到底層超市補買蔬菜、水果,順道到「三越」走一圈,感受舊式百貨店的氣息,後來「希慎廣場」終於落成,從啟超道轉落渣甸坊,總是無法遺忘過去的影子。過去部分只屬回憶,年齡隨時日長,身體隨年月變,唯一可以審視的,是當日一往無前,走進廚房的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