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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今周】仙姐口述 林燕妮筆錄 《白雪仙自傳》隆重登場|2001年5月5日

本地
2024.04.29
撰文:文嘉龍

whatsapp-image-2024-04-18-at-5-57-22-pm-10whatsapp-image-2024-04-18-at-5-57-22-pm-252001年5月5日的《明周》封面故事,是由仙姐白雪仙口述、才女林燕妮筆錄的《白雪仙自傳》正式連載的日子。當時仙姐在伶影界雖已退休逾三十載,但戲迷與影迷皆忘不了「任白」這個神級組合。

【當年今周】仙姐口述 林燕妮筆錄 《白雪仙自傳》隆重登場|2001年5月5日

《白雪仙自傳》的第一回,先來訴說任白的故事。仙姐說:「愛,我很難愛一個人,愛一個人,我便永遠都不會變。」

whatsapp-image-2024-04-18-at-5-57-22-pm-16 whatsapp-image-2024-04-18-at-5-57-22-pm-21於01年的《香港電影金像獎》頒獎禮,仙姐從陳方安生手中接過「終身成就獎」,仙姐在台上說:「今晚這個獎,一半屬於我,另一半我是替人拿的……」任姐於89年離世,任與白,一直都是戲迷心裏不可分割的經典。

由仙姐口述,林燕妮筆錄的《白雪仙自傳》,第一回,先來說任白的故事。「筆墨什麼都可以形容,就是一個愛字不可以形容。愛,我很難愛一個人,愛一個人,我便永遠都不會變。 任姐大殮那一天,我沒有知覺,也沒有靈魂,我如今仍是活在迷惘之中。人家說,時間可以沖淡一切,無奈這不是真的,時間愈長感受只會愈濃。初見任姐時,我15歲、她30歲,比我大十五歲,那時我跟父親在澳門演戲,陳艷儂帶我去看戲,還把我帶到後台。任劍輝當年已經很紅,我聽過她的名字很久了,心想她一定是很古老的,原來她已經很潮流時髦,她是『新聲』的文武生,名氣大到不得了,戲迷往後台送燕窩的有、送魚翅的有,起初的印象就是這樣,之後她訂了我去演戲……

演戲是上天安排

whatsapp-image-2024-04-18-at-5-57-22-pm-24「平日我們演完戲便各自回家,但在下鄉的時候,便住在畫艇裏。畫艇並非紅船,生活很苦的,一隻船載畫景、另一隻船載人,大概像現在大艘的『大眼雞』,卻擠上六十多人,洗臉沐浴都在船上。有一回我排隊排得不耐煩了,加上小時性子暴躁,便一古腦兒和衣跳進水裏去,也不顧下面有牌有釘會刺傷我的,我自恃懂得游泳,管他弄得衣服破爛,我叫工人把衣服拋進水裏讓我換掉算了,任姐說:『你第時就係死條頸上面。』(他日你便是死在倔強上面。) 任姐有個諢號叫『奸仔好』,從前當第三小武時叫『任喚好』,而第三小武是多半演奸角的,別以為她不會武打,其實她的武功很好的。我們那時學戲,哪兒有人教的,都是自己摸索,從梅香做起的,我的師傅是薛覺先,薛覺先演戲從來不許任何人在虎度門看的,卻是特准我看。其實所有藝術界都是七、八成靠天份,兩、三成靠努力的,我演戲算是上天的安排。

「和平後回到香港,我與任姐不是跟芳艷芬拍檔便是跟紅線女接拍檔,我那時得一步一步做起來的,先做二幫,到了『鴻運劇團』,我才第一次當正印花旦,第二花旦是鳳凰女,文武生還有陳錦棠。」

不大喜歡拍電影 

仙姐再說起「仙鳳鳴」的組合,「人家常問我後來『仙鳳鳴』的任、白、梁醒波、靚次伯和唐滌生的班底是怎麼組成的,其實我們在『鴻運』那時已經開始合作的了。起初我一直不大懂得什麼叫做對自己有要求,直到我們去安南演戲時,才赫然發覺安南的觀眾很認真,要求很高,你唱錯了什麼、做錯了什麼,他們都知道,那時我才開始知道什麼叫做要求。五、六十年代,我拍了很多電影,可是我不大喜歡拍電影,一聽見通告取消了便很開心,任姐笑我:『今天不用拍,改天還不是要拍?』她拍電影比我多,賺錢比較多嘛,登台做大戲實在賺不了多少錢的,戲服既貴,支出不少,但我還是喜歡舞台的揮灑自如,電影有導演,有局限。」

任姐的戲,仙姐說她是天生吃戲行飯的,「『仙鳳鳴』的成員,像任劍輝、梁醒波和靚次伯,每個都比我『叔父』,粵劇行是稱長輩為『叔父』的,但私底下我們十分融和。人,你得對他恩威並濟,台上沒情可講,我把條文統統寫了出來,不准這樣不准那樣,但是下了台後我都會跟大夥兒一起吃飯,大家都是手足姊妹來的,大家都是人,只不過你幸運點,天賦可以當主角,但其他的人都是有不同的岡位吧。唐滌生說當花旦的,一定要有個『憐』字,惹人憐愛的憐,沒有觀眾的憐愛是不行的。當小生,必須有『瀟灑』這兩個字,你看任姐,她就是靚,她真的很自然,很瀟灑,天生是吃戲行飯的,她演戲從來沒有固定的一套,每次演都不同的。

「有時細聽舊時聲帶,她的感情好得不得了,像《帝女花》中三喚「公主」(第六場「迎鳳」,駙馬周世顯解勸公主上表),三次都有不同的感情層次。唉,以前我為什麼不跟她多談點戲呢?不過,她懶得要命,談什麼戲?她最喜歡一大堆人圍繞着她談天說地,沒有人時,我在房間、她在客廳,我在客廳、她在房間看電視。她懶得啊,看見一份報紙掉在地上都不會去撿的,一步跨過了事。」

仙姐續說:「一直以來,我以為她需要我,多於我需要她,如今她不在了,我才發覺,我需要她,多於她需要我,我沒有人可以侍候了,盡心盡力地去照顧她,原來是一種享受。她是百事不理的,問她鮑魚多少錢一斤,她竟然可以說是五百元一斤。宵夜她的胃口可不小,一個人可以吃一尾魚,禾花雀季節時,她可以一吃九隻,不然便吃一整碗麵,後來我覺得她發胖了,便不許她吃太大碗麵。平日她不練功也不唱曲,她說:『沒錢收的唱來幹嗎?』我覺得任劍輝很特別,那麼的便在台上揮灑自如,不過,她在台上揮灑自如,生活時間表卻是很刻板的,幾點鐘起牀、幾點鐘打麻將,八點鐘一定要吃晚飯,還有她必須要睡足八個小時才起,都是一成不變的,除非有錢可收,你要是說付錢,叫她打老虎都可以,我說她發錢寒,她說你未窮過,不知窮的淒涼。」

「我用身體擋着你」 

關於《李後主》,仙姐說:「她這個人啊,膽小又怕事,我卻是膽子很大的。拍《李後主》虧本了,拍完之後,我的荷包只有五十元,過了十天之後,還是只得五十元,任姐便去美國登台演戲,由南紅當花旦。由於《李後主》是李晨風導演的,而李晨風是『中聯』的,當時又被視為左派的,那便當了我們是左派,在三藩市登台時,已經招惹了很多騷擾和恐嚇,我和任姐兩個女人,每晚得繞不同的路離開戲院,司機還得把一柄槍放在面前。到了紐約更加驚惶,任姐是什麼都驚的,怕有人說我們瞞稅,那我只好一邊陪她一邊找律師,又有人說任劍輝來美演戲,是為了掩護白雪仙把《李後主》那部左派電影帶來美國,其實我哪兒有帶。搞事分子既嚷罷看又嚷罷買票子,忽地又謠傳戲院門口打死了人,不過那些阿嬸說:『我等了幾十年啦,還不讓我們去看?我們便罷工。』有些老公喊罷看,太太卻偏要看,還叫老公散場時來接她們,結果第一晚都滿了九成,見沒事後便場場爆滿。

whatsapp-image-2024-04-18-at-5-57-22-pm-11 whatsapp-image-2024-04-18-at-5-57-22-pm-12「在紐約,我們得坐警車上台,用警車開路,觀眾得搜過身才讓入場,任姐嚇得啊,在後台戴了一頂帽子又戴一頂帽子,睡到半夜還驚醒起來,頻問:『阿仙,我怎麼辦?』我說:『我上台扮梅香,有事我便用身體擋着你吧。』要不是看見任姐登台那麼辛苦,我也不會演1968、69年那幾台戲。我跟她說:『回到香港後我陪你做幾台戲啦。』那我們便在68年演了《帝女花》、《牡丹亭驚夢》和《紫釵記》;69年演了《再世紅梅記》、《琵琶記》和《帝女花》。別人說唐滌生是依着我的性格來寫戲,是我演的角色都是愛恨分明的。任姐說:『你不要令白雪仙憎厭你,她會一輩子都憎厭你的。』」

「為什麼會把我留下來」

仙姐常常覺得,為什麼任姐忍心留下她,「本來,自1969年,任姐和我告別舞台後,便過着愉悅的退隱生活,真箇不羨仙的生活,任姐逝了,我說我於情頓失所依,於藝我已無望,至今我仍有這種心情。我叫做有一點點兒成就,是上天所賜。我所得到最好的,便是找到一個這樣的好朋友,不是對我好就算好,全世界都說她好,那個才是真正的好。任姐走了,但我每個晚上都跟她談心的。我常常覺得她很忍心,為什麼會把我留下來。」

whatsapp-image-2024-04-18-at-5-56-06-pm-9 whatsapp-image-2024-04-18-at-5-56-06-pm-10任姐任劍輝於89年11月29日在家中病逝,終年76歲。今年是任姐逝世的35周年,仙姐去年於寓所低調設宴,相約一眾親朋好友悼念任姐。已經95歲的仙姐,近年深居簡出,只偶爾相約圈中好友及後輩,到她位於跑馬地的二千呎豪宅敘舊。去年8月,任白經典作《李後主》4K修復版在文化中心重映,仙姐罕有現身,與徒弟陳寶珠、梅雪詩及影迷一起重溫,仙姐當晚向在場來賓說:「大家好,好多謝大家今晚咁賞面光臨,希望不要令大家失望。祝大家身體健康、萬事如事,再多謝大家光臨。」

今年的農曆新年,仙姐的寓所更是熱鬧,年初二當日,汪明荃與羅家英特地向仙姐拜年,同場更遇上「七公主」的薛家燕、馮素波及王愛明等,眾星雲集,星光熠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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