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翹英.坐下來

大媽可舞

不少人對大媽舞深惡痛絕,不知道痛絕的是大媽還是舞?倘若是一羣少艾在跳着新垣結衣在電視劇《逃跑雖可恥但有用》裏的片尾舞,也許大家都會改觀,頻頻稱道卡哇兒呢!平心而論,我沒覺得新垣結衣跳得有多好看,相信不少大媽英雌之見略同,只是世人大細超:結衣可舞,大媽讓道。前不久看了英倫「模糊樂隊」(Blur)的《冷清的街道》音樂視頻,倒是一次對中國大媽舞的大平反,總算有人慧眼識大媽了,卻料不到是幾個站在潮流浪尖的「模糊分子」。視頻由一個舊金山大叔掀開序幕,用他「殺死人」的舞姿襯上「模糊之音」跳個不亦樂乎,接下來是整個視頻的高潮部分,大叔牽引出一個彩衣紅鞋的唐人街大媽,二人翩翩起舞,此際背景裏的幃幕升起,後面亮出更多彩衣紅鞋的大媽,頓時冷清的街道變成熱情的海洋,字幕徐徐上揚,一串串感謝美娥鳳儀之類的大媽名字映入眼簾,這羣大媽的舞姿一點也不遜於新垣結衣。可惜識大媽者只有模糊樂隊,世人還是獨厚結衣寶貝。講真我從來沒有模糊樂隊的雅量,每次經過公園親逢大媽起舞總是兩步走作三步,深信:歧視雖可恥但有用,然而看過了《冷清的街道》,也許我要改變一下態度。

7 年 ago

「匪」語南來

那些矢志保衞本地文化的關鍵意見領袖,動不動就把北方來的熟語稱為「匪」語,想不到南北朝衣冠南渡以來,華夏遇上南蠻早就打成一片了,到今天還有華夷之別!著稱的匪語莫如「打造」、「磨合」、「亮點」等,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有人甚至反對把「適切」代替「適合」,殊不知適切不等同適合,找結婚對象要講適合,但說到適切就是急不及待了!竊以為匪語也分官方及民間兩種,前者生硬沒趣,但後者沾滿庶民智慧,基於「識」者生存,「語」競「人」擇原則,像「秒殺」、「吐槽」、「你懂的」、「壁/牀咚」、「說好的xx呢?」、「賤人就是矯情」、「躺着也中槍」(據說這本屬周星星語,但出口轉內銷)早就在年輕族羣中風行。可見語言優勝劣敗,即使以洪荒之力阻攔也是徒勞。若干年前,「車震」、「潮語」、「hold住」一度攻陷京師,當地衞道之士也祭起過抵抗港台語的大旗,末了還不是棄甲曳兵!今年的民間匪語,除了洪荒之力在香港落土為安,成了一幀亮麗的風景以外,不及其餘,但我推薦以下兩句:「本想優雅轉身,無奈華麗撞牆」以及「誓言只是一時失言」,就送給那兩份無人不識的宣誓小鮮肉吧!

7 年 ago

你的名字哇?

日文你的名字(君の名は)後面那個は字作為助詞的時候讀作「哇」,而不是「哈」,所以新海誠的《你的名字。》要譯作《你的名字哇?》才傳神,用廣東話就是「你叫咩名哇?」這一來,大家要學阿瀧和三葉在紅色扶手階梯上相遇,互問名字時那個哇字才夠原汁原味;也沒有違反廣東話的語法。《你的名字。》不單在日本和香港大賣,在神州也日日過億,這是我朝建國以來未有之事,上一次在中華大地大賣的日本片可能要數到一九三一年由特務頭子甘粕正彥主理及李香蘭主演的偽滿洲電影《夜來香》了,基於「國仇家恨」,戰後的日本電影鮮會在神州上映,更遑論大收旺場,現在終於由一部動畫片打開新局。諷刺的是:據說這部新海誠的電影赫然內含軍國主義餘毒,若然所言不虛,恐怕《你的名字。》快要下架了。當然所有陰謀論都敵不過票房,再有餘毒也抵不過花花的白銀,何況時移世易,新一代的日本男人其實跟阿瀧差不多,頂多費盡氣力冒着風雪在東京通街跑,終於上氣不接下氣在須賀神社附近的紅扶手階梯趕上了三葉,然後吐出那句經典的「你的名字哇?」若要他們再度「進入」中國,放眼再無新一代的甘粕正彥了,只有新海誠。

7 年 ago

深夜粥舖

有段日子住在火車橋附近,橫街陋巷裏有一家臨時粥舖,小小的舖位吉了好些時候,到了深宵就租給一個賣粥的伯伯。他的粥類別不多,不外是牛肉和及第粥,卻遠近馳名,深宵來幫襯的客人絡繹不絕,門庭若市,都叫他做粥王。客人多起來就只好站在舖外輪候,這本來就是個香港版的《深夜食堂》,各式街坊陸續登場,「粥」夠一人說一個故事。然而這只是我的想像,香港地出不了深夜食堂的故事,此間冷漠天下知名,哪會像深夜食堂裏慣見的食客,赫然在陌生人面前大剌剌聊起私事來,直至心靈雞湯泉噴,每一道菜餚都滲滿溫情。那時站在粥舖外面輪候的客人,豈會聊天?連你眼望我眼的瞬間接觸也省了,其時沒有智能電話,不知如何排遣那短暫的寂寥,於是抽煙的抽煙、低頭的低頭、發呆的發呆,直至粥盛好了,那才打破僵局,挾粥遠揚。要在這個城市裏發掘陌生人之間的故事有點難,電視廣告裏有個小子在夜市裏誤撞了一個大隻佬,小子用一粒糖化敵為友,及後還良宵作伴,這畢竟是廣告呀,我買糖多年,沒有這樣的事!前不久經過那粥舖,早已換了門楣,聽說那粥王也大行了,卻繼位無人。好一間深夜粥舖,「粥」夠我去回味!

7 年 ago

身正不怕影斜

讀來一段娛樂八卦,是兩位前港姐之間的是是非非,我沒打算加把嘴,只想借艇割禾,借題發揮。事源於被指摘為出言不遜的一方自辯時用了「身正不怕影斜」這一俗語,卻被某網站的編輯擅自加上注釋,竟變成「身正不怕影斜(射)」了。這句俗語論年份實在非輕,青澀之輩不識不奇,只怪蒙冤的港姐自辯時沒有把話說齊,原話該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因為漏了一個「子」字,年輕(?)的編輯遂認定「影斜」是「影射」之誤。也是的,只識影射不識影斜的一代,壓根不明白身正和影斜的悖反關係!不知何時始,網站轉述他人聲明時總愛為人家在別字上做注釋,這行徑無以名之,是不是要告訴世人:我反對你寫別字,但誓死保衞你寫別字的權利?然而改人別字者亦屢見別字,我也曾讀過「山(生)人自有妙計」這樣的句式,當然了,死人又怎會有妙計?卻不明白古時像孔明那樣的高人是住在深山上的!我經常警惕自己少寫別字,卻不介意別人寫別字,詞語向來都是從眾從久從錯的,不必字字賣弄知識,像「水靜河飛」是「水盡鵝飛」之誤,但前句境界飄逸更勝原句,尤其用來形容一個賽後的馬場,硬要更正就是吹皺一池春水了!

7 年 ago

雞蛋仔飄香

食安中心作出警告:雞蛋仔含鋁,一周兩底半就算超標,鋁(女)傷腎,這是自古以來不易的戒條,慎之。舊居旁的火車橋底常有一檔雞蛋仔,蛋漿香氣四溢,回寓時總愛買上一屜半屜,急不及待剝下一兩顆大快朵頤,斯時火車正好隆隆地在頭頂橫越,經久了,不管身在何處,我但聞火車過道之聲隨而口舌生津,不意成為巴浦洛夫經典條件反射實驗底下的狗狗,嗅到雞蛋仔飄香了!雞蛋仔在模具中烘焙而成,由於焙坑作橢圓狀,脫模而出的成品就像一隻隻雞蛋仔,故名,其實模具若鑄成一隻蝴蝶,人們所吃的就是蝴蝶仔了,然而模具經久不變,沒有人為雞蛋仔變形化身,彷彿換了個樣就吃不出雞蛋仔的味道了。我也曾吃過摻了紅豆沙和南瓜泥的雞蛋仔,都不如原味好,那是我味覺裏的經典條件反射,我吃就不單是蛋漿糖液,吃的卻是回憶,那年頭,雞蛋仔是窮人的食物,即便價廉,但我家還是不常買,偶爾來一屜,舉家「些牙」,其樂融融!現在的飲食戒條平白多出許多,甜乃萬惡之源,但偶爾經過現居附近的周日跳蚤市場,旁邊的小食亭,在一堆煎炒炸之間赫然也聞到一絲雞蛋仔飄香,其時精神為之一振,咦?那隆隆的火車聲呢?

7 年 ago

繪文字

朋友給我傳來一行繪文字,乍看是無字天書,經過我一番苦心的閱讀,赫然收到的信息翻譯出來是:祝你跑馬連場得勝金錢在手笑逐顏開!我開始明白繪文字已經成為一個文化體系,再沒有任何一個地球人可以阻止它的前進了!想起繪文字冒起之初,朋友給我發的短訊,那些繪文字都是夾集在書文字之間以增強其感染力,比如求諒解就附加雙手合十、求解釋就附加額頭滴汗,繪文字只起着輔助作用,還不至於當家作主。然而繪文字日新又新,天曉得每天以何種速度在增長?再遲些時,精通中英兩文再不是什麼優勢,還得要精通繪文。我第一次採用的繪文字大概是OK的手勢,隨之而來是竪起的大拇指和笑臉,就一般的表達而言,已經很足夠。然而偶爾查看繪文字庫,赫然發現尚有:目瞪口呆、情迷障目、情淚兩行、財迷心竅、趾高氣揚、哭笑不得和有口難言。瞧!都是四字詞語來的,想不到繪文字世界也有倉頡,就是不知道有沒有天降粟,鬼夜哭這回事?!為了練習繪文字以免自絕於這個世界,我嘗試發明一些繪文字來抄李白的牀前明月光,咦,居然抄得似模似樣,卻在末句打住了,如何表達思故鄉呢?哦,就來一炷燒到金燼盡的線香吧,BINGO!

8 年 ago

全部都是家禽

閒來看網台節目,一對年輕男女大談《情迷Tiffany》,譯名不採用蒂凡尼而原裝照上英文,但女主持頗具識見地指出:牌子後面少了個撇號和S,於是片名遂成了山寨貨!接下來兩人順理成章談到在Tiffany's吃早餐──珠光寶氣,冷不丁女主持拋出以下的一句話:這齣戲講的就是「雞鴨戀」,我立時把剛喝上的水噴了一桌,你把Holly Golightly說成是雉科家禽!!化了灰的Capote敢情會回來開記招,大聲澄清,荷莉.高麗莉在卡波特的小說裏不過是個It Girl──它女郎,她絕對不是家禽!小說及電影裏沒有哪怕一頁或一幕她是在進行雉科家禽行為,她頂多收錢去監獄探望黑幫大佬傳遞暗號!閒時不單愛去蒂凡尼吃早餐,還會坐在走火後樓梯彈彈結他唱唱月亮河,人生的金句是:我不屬於任何人;任何人也不屬於我。至於說Fred Varjak是隻鴨,我不打算為他辯護,鬼叫他寫的小說九流卻不利申每個月收取富婆的生津,這跟柴可夫斯基簡直是同科同屬了!也難怪年輕的女主持這麼看荷莉,世代不同了,在她們眼中同類全部都是家禽!然而話得說回來,當年荷莉這個角色首選屬意夢露,但她推莊,說道:我不想演Lady of The Evening!瞧,人家多有教養,世上並非全部都是家禽,還有午後之女啊!

8 年 ago

吉兩格

現時在網絡上看文章,我發現首段一律再沒有吉兩格這回事了,因為網上的空間無限,不會浪費紙張,段與段之間相隔成丈徑自分明,也就無所謂段首吉兩格了!中文寫作本來都是直書,而且沒有標點符號,一切僅靠讀者如何斷句?古往今來,斷出笑話一大籮也是常有之事,直至受到英文書寫的影響,在民國之初才有了新式標點符號的議案,經過胡適之、錢玄同那些吃飽飯的白話文先鋒的努力──行文每段開端必須吉兩格,英文稱之為段首縮進(Text-Indent)的規定。煮字多年,墨守陳(正好我也姓陳)規,直到在電腦上筆耕,詫然發覺早就不會吉兩格了,因為文字在書寫軟件上不時移位,本來吉兩格但再看時卻吉了四格,即使我趕忙修正,但再度打開電腦,到底吉了幾格?尚未可知。無論你Indent與否?文字再不會白紙黑字不動如山,也許這正是個段落消失的年代,沒有人願意聽你挨行逐段娓娓道來,趕緊表個態博個讚便要識趣收筆。舊式寫作還必須在偉人的前面吉一格,這德行幾近絕迹,事實還看今朝,有何人還值得大家寫文時為他吉一格?吉一格也罷;吉兩個格也罷,俱成絕響了,再過些時日,影像代替了文字,用3D4K120格書寫,格數大把,吉兩格濕濕碎!

8 年 ago

在西敏(寺)橋上

立法會尊貴的議員大動肝火,怒斥官員把西敏寺譯作威斯敏斯特,然而話得說回來,西敏寺這個寺字照看是譯音,卻不免產生歧義,先輩不譯「西敏士打」而以「寺」代「士打」顯然是在玩語帶相關,明明是一個地區卻指代成一個場所了。此故Westminster Abbey要譯作西敏寺大教堂,又寺又教堂,既有十八銅人亦有十字軍團,華洋雜處。再說,西敏寺大教堂隔籬還有座西敏寺宮,用作議會大樓,我不稱之為西敏寺議會大樓,因為恪守政教分離的原則呀!年少時讀大詩人華茲華斯的《在西敏(寺)橋上》學英文,頭一句「大地不會顯出更美的氣象」我倒背如流,但是詩人駐足之處卻不在西敏寺教堂之內,而是在凌駕兩岸的大橋上,華茲華斯猛地回頭詫見倫敦正躺在氤氳中,美的出塵,雖然好多年後我推理出那是倫敦工業革命的空氣染污來的,卻念念不忘到此一遊。其後我逮上了華茲華斯走過的腳印,但那卻不是寺,而是橋,所以一見Westminster就以寺相稱,不免顯得方丈太霸道了。如果當年華茲華斯路過的是寺,是否還有更開闊的景觀讓他看到Earth has not anything to show more fair?此故,把Westminster譯作西敏二字足矣,不是為了討好尊貴的議員,算是為了華茲華斯好不好?

8 年 ag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