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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國亮.我問人:人問我

四面楚歌 與機動戰士 (下)

專欄
2016.11.15

「說故事,應該有開頭,有中間,有結尾。但無必要順序帶出來。」一九五九年,二十九歲由拿鋼筆轉扛電影攝影機的法國奇才尚盧高達如此說,他所有金句為影癡全盤受落,引為革命明燈。我給姪孫補習電影史, 無法言辭簡賅, 弄到一口泡沫, 情願任由他抽秤質疑。何況屬於上世紀的一切,已變成打包封箱。二千後的十六年,事無大小,逃不過高科的焚書坑儒,掌權人是全速把拼圖的七巧板碎片砌好,才在空白的畫面補上內容。我萬不能輕率地彈出高達這名字,否則要心平氣和,聆聽姪孫呢喃道出SDGundam G 世代的創世宣言,「作為一個人類,擁有所有的可能性,踏上宇宙世紀,繼承這份靈魂,變為全新的原點。」,帶領我登時劃破時空,立即湧現已屆八十五高齡我崇拜的導演,新浪潮弄潮兒的先鋒,尚盧高達,是Godard 不是Gundam,從來都是改變社會現實的未來戰士。

不許人間見白頭。這句看似有菩薩心腸的刻毒話, 經常由腦袋積瘀的電影文字打手,罩在那些有豐功但又仍未徇網眾要求而謝世的導演頭上, 無良的個案,莫如安東尼奧尼在二千後完成了最後遺作《Eros》《愛神》其中三分一的故事,影評毫無保留惡言相向, 乘勢將老人家所有貢獻清洗。安東尼奧尼的晚景,猶如凱撒大帝站在龐培劇院東門高階的頂級,被六十多人一人一刀圍剿,左右手都冷眼旁觀。殺人者死,通統都怪誕地活不過三年,其中還有人用殺死凱撒的匕首自殘。野史真箇令人歡天喜地。我也渴望,那些讀電影寫電影的人用電影去傷害幹電影的人,得到電影裏頭匪夷所思的報應。導演溫雲達斯在著作有令人傷感的情節,體能上有障礙的安東尼拍攝時,組中人傾全力也無法掌握他的懸念,每當在完成時呈現到安東尼心中所想,老人家就會湧現小孩子的笑意,雲達斯不禁落淚。

六十年來在無限險峰三進兩出的尚盧高達,改寫電影史的膽識和密度成正比例。任何界別,都有常備刀棍的權貴虎視眈眈,發明在二千後的十餘年進行補選,奠定新一批人和物的新名單,往事過期。偏偏高達命硬,二○○二年寶典《Sight & Sound》、《視與聽》,仍選出永恆的十大導演,把高達奉上第三位。二○一○年又得到老死不相往還的美國奧斯卡終身成就獎撐腰,他更多一件口響的身外物,雖則太陽鏡和單夾克比較重要。二○一四年的《告別語言》被法國《Le Monde》、《午報》封為《高達的遺書》,就像夕陽下派來的訃聞,電影工作者的遺書,不等同豪門爭產日日伺機改寫,見好即收也是胸無大志的常用語。高達在電影劈頭就道出:「那些缺乏想像力的人們,於現實中避難。」他在上世紀三十九套電影無一不在實驗,故此不應有人還加插這個用詞,十多年來我們看過不少武器掃帚飛船兜口兜面透過3D 立體衝來鼻尖,也有三十分鐘未遇上一個驚心效果而扯下眼鏡,永不欠奉的是見到中文字幕浮在半空。這回合掛名是3D,是高達不停把觀眾摑醒的道具,故意在就有料到的立體效果出現時立即中斷,這個玩笑在整部電影周而復始。故事分成三部分,想有劇情止渴的要等到第三部分《記憶或歷史的不幸》,這個命名令我樂開懷。兩對互不認識的戀人感情出現裂痕,之間穿插着一隻流浪狗「屈時」的穿梭與凝視,由高達的愛犬粉墨登場,旁白補充「狗兒是世界上唯一一種生物,愛人類多過愛自己」,已無意欲用語言溝通的主人,遠不如狗兒放眼四看的智慧。電影獲得康城電影節的評判大獎,連演技樸實無瑕,原名Mievill 藝名Roxy 也喜得康城狗狗獎,對那些經已拔出飛刀,想高達老死沙場的一羣,是否氣死人不償命。

打從一八九五年盧米埃兄弟拍攝第一批電影到今天,已經過了整整一百二十年,踏入二千年後,新一代興高采烈的將電影的生態解體,脫歐脫美。高達動用了半個世紀,跟他的前人,同輩,不同國家的運動戰士,拍了無數讓人口口聲聲說看不明白的電影,前衞和實驗的字眼已幻化成質品,他還穩站在今天,還冤枉他萬念俱灰。《AdieuAu Langage》、《告別語言》不止是他的片名,是早就有的預言,告別語言來告別一個世紀。

一如高達,來去自如,我們把鏡頭跳接到一九六○年的《斷了氣》,電影最需要的是影癡,影癡也最喜歡談論這部片臨完場的一幕,逃亡罪犯尚保羅貝蒙多,被共處了數天的珍茜寶出賣,追來的警探向他背後射了一槍,尚保羅只是像增加了一點點負擔,沿着rue Campagne-Première 跑出去,也好一陣子,在警探與趕來的珍面前,他終於倒下在路中心,轉過來仍是那副嘻皮笑臉還噴發一口香煙,向她吐出一句:「C’est vraiment dégueulasse.」,女的不明所指,警探如實不加不減的轉述一次,尚保羅用手給自己封眼,也就斷了氣。日後在海外發行的英文字幕,這句令影癡產生長年大月的興趣的法文,被譯為「It’sdisgusting,really. 」到警探又加鹽加醋變成﹁He said, you’re a real scumbag.「到了二○○七年這句已變殿堂對白,不知是哪一位權威的聖旨,鐵定改譯為﹁Makesme want to puke. 」依我理解的高達,聽說他從來不理會沙煲兄弟楚浮和查布洛那些劇本草稿,也不見得剛上位升格做演員的尚保羅膽敢爆肚。我認為一個今天不知明日事的躝癱,面對這個害他雞毛鴨血,累街坊的女人,也要很性感的死不斷氣說句:「頂你唔順」又或「俾你吹脹」甚或「你真係一噼屎」。雖然,聽上去很生鬼,但太似港產片,我還是推舉,為電影翻譯字幕常有神來之筆的邁克的版本,最貼合高達的原意:「嗱,畀你搞到一鑊泡。」

電影大師英瑪褒曼與安東尼奧尼,同一天逝世。前者安享晚景,化作一縷青煙。後者中伏,在電影人文字獄中與他風光的上世紀告別。高達的為人就是他

的作品,可有聽過下一部戲才是他最滿意?當前逐鹿的大師,他朝君體也相同,閣下是亦步亦趨他們哪一位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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