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奕華：李琳琳研究

要認真做「李琳琳研究」，那將是香港七十年代初影壇「獨立製作」的一幅橫切面，也是我們的Pulp Fiction電影年代。

當中作品大多數是低下層社會青少年浮沉錄。長了一頭長髮，年齡介於十八廿二，沒有比這些條件更有利於李琳琳在「飛仔飛女」作為類型片英雄和受害者中找到一席位。雖然，那跟把她由十五歲新人培育到挑起大樑的東家公司結束營業不無關係。一九七○年，曾在意大利修讀導演的劉芳剛來港加盟國泰，首作《家有賢妻》女主角原意屬無綫的當家花旦黃淑儀，但拍成電影後，是李琳琳脫穎而出。

一個新時代的來臨，造就了李琳琳演藝生涯的更有代表性一章：比起電影，日後她在電視劇裏塑造的人物，必將更家傳戶曉。唯是電影方面，國泰和獨立製作的港片，都沒能為她的影迷留下太多優質的影像紀錄。《巴士站》是例外。

白鷹怎麼看都不像香港土生土長的反叛青年。反而跑龍套的陳觀泰更形神俱到。胞姊是尹芳玲又是「估佢唔到」，相比下施明和他則似家人得多。猶幸片中的選角各有各的「獨樹一格」，故「格格不入」倒成了一大特色。

踏入一九七一年，便是李琳琳從影以來第一個「投身五湖四海」的演藝階段。接下來四年光景，光看她有份參與的電影的演員陣容有幾「大雜燴」，便能一窺邵氏嘉禾兩家電影王國之外的明星們，是處於如何「交差感染」的生存樣態。國語片與粵語片共冶一爐，老牌與新秀明星同舟共濟。

許是登上銀幕時尹芳玲已在廣播劇中歷盡滄桑，她的電影角色更多以「姐姐」馳名。《姐姐的情人》和《春曉人歸時》都有妹妹，在《巴士站》中改為上演姊弟情，至少不用重複爭男友的䦧牆橋段。何況這次的男友由張揚飾演，新鮮感比粵語片小生也更多。不入」倒成了一大特色。

那一年，李琳琳演出的電影有五部，《騙術奇譚》「佔戲三分鐘」，《金屋淚》是呂奇自編自演的第二部，《淘氣女歌手》首次配搭鄧光榮，作為女主角排名在舊同事譚伊俐之上，第四部《啊！我的情人》男主角也是鄧光榮，卡士中的韋蒂雅與蘇凡皆分別在《淘氣女歌手》與下一部的《巴士站》榜上有名。雖然三部電影的導演分別為陸邦、張森、羅馬，但可以理解的是，它們的市場必須包括東南亞。

其中以《巴士站》的演出陣容最出人意表。以鈎沉角度看當年的這部「阿飛正傳」，男主角白鷹竟有無數鏡頭看上去儼如謝霆鋒。還要再過兩年才被張徹以《馬永貞》力捧上位的陳觀泰，在片中不止演出武戲，有賴《夢斷城西》的大受歡迎，他還在一幕「音樂劇」裏「唱」上幾句。

武打男星之外，不乏文藝（腔）戲碼的場面，主力交由飾演白鷹姐姐的尹芳玲擔綱。她在片中分別有被丈夫（朱牧）家暴，為養育弟弟犧牲個人幸福在夜總會當歌女，以及中段「失明」的戲分。身為商業電台播音皇后的她，在一九六四年開始亮相幕前，拍完一九七六年的《大富人家》後，轉戰《歡樂今宵》當主持。《巴士站》中的「姐姐」縱然苦情戲為主，但最後得以與舊情人重聚而不致悲劇收場，她的「男主角」不是別人，就是前國泰第一小生張揚。

李琳琳在片中不是唯一的長髮少女，單戀她的男朋友白鷹的施明，也是一頭瀑布。只是在這部也有着《窗》（一九六九）（龍剛導演）的影子的《巴士站》裏，施明的角色比較像孟莉，她就是蕭芳芳。但與她形成對比的，是把白鷹撿回去訓練成扒手的集團女首領，由前國聯女星艾黎飾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