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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奕華.繾綣星河

遲來的振夫綱

專欄
2017.04.29

《香港一婦人》(一九六四)的結局,其實並非解決「一婦人」白燕的困境,而是「一丈夫」吳楚帆的身不由己──他,為什麼不能向正式結婚的太太容小意提出離婚?

「香港」,對於白燕早已是她的家,但在吳楚帆的角度,卻是教他進退維谷之地。原因是,夾在白燕與容小意中間,他連選擇的權利也沒有。面對白燕和他與她所生的女兒李敏,基於沒有夫婦名份,女兒也沒有合法地位,他的為難是:「如果我响香港,我點忍心唔見你哋呢?但係,(哽咽)見你哋又唔得,唔見你哋,我心就更難過,我決定短期內離開香港⋯⋯」

香港,因而在這部粵語片中成了某種歷史處境的隱喻。有人接受自己是「孤兒」也要站起來,有人卻只能選擇自我放逐,皆因沒有名份便沒有歸屬感。在《香港一婦人》中,終於定下心來把香港當家的,是白燕和李敏,而當李敏問吳楚帆:「爸爸,你去邊度呀?」吳的答覆令人鼻酸:「你唔好問咁多,到時我會寫信話俾你知⋯⋯」一代生出了新的根,上一代則仍四處飄零。

夫隨妻姓的吳,別過愛人和骨肉,鏡頭拍攝白燕和李敏目送他回自己的家,表面看來是依依不捨,但觀眾內心有數,二人是在擔憂他的自投羅網,送羊入虎口。

虎,就是老虎乸。豪宅一片漆黑,他摸黑上了樓梯,霎時燈火通明,吳楚帆一轉身,他雖居高臨下,但客廳裏雲集的賓客的眼色,無一不是冷漠鄙夷,由西裝筆挺的男士到華衣美服的女士,彷彿他才是身在井底被圍觀的人。原來,在座者全是公司各階層的職員。

他是總經理,把公司上下召集來看他受辱的是董事長容小意:「你今日係咪好早離開寫字樓?係咪去過新界?係咪同情婦幽會?」話畢一巴掌打到吳的臉上。吳擋住了第二巴,眼睛掃遍廳中各人的嘴臉,包括兒子杜平的洋洋得意,他又是轉身往樓上走去。卻被容小意厲聲喝止:「唔准行!」然後向員工開始演說:「各位,你哋都係我公司嘅好幫手,我公司一向有個規矩,如果邊個對我係唔忠實,對公司唔負責任,我一定唔會原諒佢嘅,我今日召集各位嚟,就係要俾大家知道,呢個(指吳)對我唔忠實,對公司唔負責任嘅總經理,從聽日起,我開除佢總經理嘅職位,以後由家俊(杜平)做總經理,王司理譚主任協助。」鏡頭推向吳楚帆,不發一言,他奪門而出。

劇情沒交代他去了哪裏,只安排容小意帶了一批娘子軍把白燕的花店搗個稀巴爛。過後,吳又莫名其妙的出現,這次,他是被一時是外婆一時是姑媽的黎雯罵到轉身就走。

回到同樣人山人海的大廳,他終於奪回話語的主動權:「等我同(代)你講嘞,我係一個窮光蛋,你(正要數落他的容小意)係一個千金小姐,我多蒙你賞識,栽培,甚至你爸爸唔鍾意我個姓,要改埋我跟你姓孔,你提拔我,做公司嘅總經理,我靠你發達,靠你得到名譽地位,因為咁樣,我就要受你嘅氣,我就要受你支配,受你管束,係咪?!你恃住伯爺剩落大把錢,平日自高自大,呼奴喝婢,平時就成日同埋一班太太小姐,打麻將、飲燒酒、跳舞、行公司、買嘢、講是非、研究點樣蝦(欺負)丈夫,丈夫,係一個奴隸,使個丈夫失晒佢嘅自尊心,呢幾十年來,你對我嘅精神虐待,我已經受到夠,過去為咗仔女我情願忍氣吞聲,但係你而家逼到我忍無可忍,我話俾你聽,我要同你離婚!」

遲來的「振夫綱」獨白總算替兩類失去主體的人出了口氣:老婆奴和被殖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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