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千萬不要替我難過。因為,在很久以前,我已經是一個下流賤格的女孩,我很多謝你幫我騙了自己那麼久,但為了現實的生活,我要回去陪我的客人了。」《冬戀》(1968)中的「舞女」咪咪(蕭芳芳)說。

你記得這三部美國電影嗎?

一九九五年的《情留半天》、二○○四年的《日落巴黎》、二○一三年的《情約半生》。

從一對青年男女在火車上目睹一對夫妻的齣語交換了眼神開始,橫跨十八年一次又一次的聚散,讓當年還是單身上路的人,命中注定的,也成了另一對在爭吵中「白頭」的夫妻。作壁上觀時,不會想到有朝一日會成為「他們」。身為過來人了,才會明白,一年相見一天,跟三百六十五日都在一起的差別在哪裏。「鵲橋相會」是童話裏的意境,「度日如年」才是不少夫妻的「實況」。疫情三年離婚率有幾高企,反映了朝夕與共對於婚姻可以是怎樣的試金石。

《情留半天》中的經典對白,如「我認為當我了解一個人的一切時,我才真正墜入愛河。他頭髮怎樣分,哪天穿哪件襯衫,確切知道在某一場合他會講哪一個故事……當我知道這些時,我才肯定我真正愛上了。」那個人就是我的「焦點」,聽上去多麼「義無反顧」,故此,另一句對白也很經典:「在這陌生的城市的一日光景,哪有心思看風景?除了你,都是背景。」

「我很愛錢,我自小便死了父母,從小窮到大。我知道錢的好處。所以我用各種不同的方式去賺錢。不要這樣子看着我,在這個現實的社會裏,不要說我下賤,你應該說我聰明。」白眉(何莉莉)說。

當青年變了大叔,少女成了大媽,外形雖不致於面目全非,卻難逃今非昔比,包括彼此的對話。一個說:「你能找到一個忍受你半年的人就算幸運了,我全盤接受了你的所有,包括一半瘋狂一半智慧。」另一個說:「你就像是一個小女孩,和其他那些人一樣,你想活在自己的童話裏。」

童話就是,時間的法度由自己操控,以為走到盡頭,才知道沒有盡頭。

楚原的《舞衣》(一九七四),寫三個緣盡的故事。空姐戀上有婦之夫,舞女的初戀情人過於懦弱,只有歌星與神秘人的一段最「浪漫」。他們因誤會邂逅,因氣味相投惺惺相惜,但能共度的只有午夜到日出前幾個小時,真要把這時光看成是「談戀愛」,也算應有盡有。

「香港不是談戀愛的地方」,除非,「談」就是「譚」,是某種的「放縱」。所以楚原的愛情電影中不乏灰姑娘們,但她們卻遇不上白馬王子。夜半來,天明去,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先是在皇后像廣場散步,然後坐下來喝咖啡。「你是從外地來的?」,「是的。」,「常來香港?」,「嗯,常常來。」,「做生意?」,「差不多。」,「你常常都是這樣,請女孩子出來玩?」,「這是我到香港的,第一次。」,「那為什麼要請我?」,「一半是為了你漂亮,另外一半,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也想問你一句話,為什麼跟我出來?」,「因為從來沒有一個男孩子在這時候請我來皇后像廣場散步,他們請我出來都是另有目的,跟着給我一疊鈔票。奇怪?這就是香港式的愛情。」

歌女是何莉莉,被問到身份時支吾以對的是岳華。離別在即,天色泛魚肚白,天星小輪還沒開,她提議去卜公碼頭坐Walla-Walla,自一九七二年海底隧道通車後逐漸式微的水上的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