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奴》(一九七二)面世的年代,邵氏公司的宣傳部和官方刊物還是有一定影響力的吧,片中愛奴和春姨的接吻鏡頭,印象中沒有經歷任何炒作,二話不說,便以主視覺姿態穩坐在海報和媒體廣告上,換來頂多是意識大膽的風評。若是今日,如此令人咋舌的材料,不拿來大做文章,反而有點不給女主角何琍琍,女配角貝蒂,還有導演楚原面子了。

其他女明星也有火樹銀花的時候,但在芸芸六七十年代的女神名單中,數Chic之冠,何琍琍當之無愧。Chic 是格調,是風範,是自戴光環,全在一種個性的體現:自信。

據說拍攝時「一take OK」的這一幕,沒有替身,沒有清場,只見鏡頭擺在紗帳後,何琍琍姍姍蓮步到了牀前,貝蒂支起半個身子,一個皎白,一個彩藍,愛奴的唇已輕印在春姨的嘴上。不故作驚人語,追求的是唯美,面對禁忌題材,把意境轉化在菲林上,詩詞、楓林、紅葉、殘陽之虛虛實實,由楚原發揚光大。

也有說王家衛式美學源頭,可以追溯到楚原的風格上。

不是每個導演拿起邱剛健的劇本都會拍成楚原的《愛奴》,也不是每個女演員演出愛奴一角都能反客為主。良家婦女被強搶到血淋淋的人肉市場販賣,處子之身不止受到一次性的傷害而是四次。若是以「男性凝視」的角度呈現「她」的悲慘遭遇,很可能讓愛奴和「她」的飾演者「脫了的衣服穿不回來」。

事實上,一九七二年同年誕生的港台電影中,《愛奴》題材上便與兩部「撞車」。陳萍挑大樑的《毒女》,是被五個不良少年強姦後染上越南玫瑰的女子復仇記。恬妮領銜主演的《五虎摧花》,五個大男明星沾污一個女性的清白後,付出的代價是花債命還。《毒女》中陳萍用拳頭完成使命,只是犧牲了教她功夫以暴易暴的師父(羅烈)。類似橋段,後來也讓《赤裸羔羊》(一九九二)中的邱淑貞性感轉型。「師父」一角,則由男性改為女性,由姚煒飾演。

奇葩電影,光是男演員的陣容配上這種題材,已使人覺得不可思議。果真七十年代的電影世界最百花齊放乎?亦拜當年歐陸軟性電影在香港吹起一股「摧花手」熱所賜?
陳萍在七十年代的邵氏歷史裏,當佔重要一角。她的戲路後無來者。性感只是其一,搏命才是關鍵。沒有邵氏女性比她所演的角色更拳拳到肉,《沙膽英》,《大老千》,《紅粉煞星》,《血芙蓉》,從古打到今,亦躋身李翰祥一眾誼女之列,是《金瓶雙艷》中的「梅」。

《五虎摧花》的五虎陣容鼎盛,其中四人是柯俊雄、白鷹、陳駿、江彬,第五位陳浩是唯一香港人。雖然卡士中尚有孟莉、沈殿霞,另外,田豐、黃宗迅,朱牧又是以香港為家,電影還是由於導演乃周旭江而台灣氣息濃厚。但論艷情、暴力則和《毒女》仍有距離,女主角的復仇攻略主打挑撥「兄弟」情感,因而跟《愛奴》「親身上陣」的單人匹馬相比,便少了刺激和B片風味。

然而,楚原到底是楚原,何琍琍也不愧是何琍琍,《愛奴》不落俗套於「她」作為「文藝片」的價值大過武俠片。「文藝」的意思是,人物關係的耐人尋味,構成角色魅力比戲劇情節重要的特色。再者,中性元素經得起時間的推敲,《愛奴》能在天映公司復修邵氏七百多部舊片中脫穎而出不無道理:歷久常青的除了穿男西裝的何琍琍,還有深諳溫柔就是力量的楚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