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長劇乃升斗市民茶餘飯後最佳談資的年代,我最佩服演員們在宣傳期間能就這角色娓娓道來。劇本是「飛紙仔」的製作環境下,官方刊物最早發表的人物介紹與跟角色隨劇情發展的實際變化,不至於面目全非,也由於編劇們的看風使舵,包含觀望橋段與演員被觀眾受落的程度,而跟所開的支票有所出入。

像《山水有相逢》(一九八○)這樣由甘國亮先生執筆,又親自監製的十集短篇便不愁風向驟變。我有幸參與了劇本圍讀,完了一集緊接下一集,被啜核對白和悲喜交集的情節懾服的演員,當日應該像慶功多於開工。借緊張大師希治閣一語形客:「劇本寫好,戲已像拍完了。」

七十年代的《少年十五二十時》,李司棋與黃韻詩是同道,為作育英才都把一般女性的人生規劃放到一邊。修女對圖書館管理員正在說項:能不能成功挖角,讓身在男校服務的她,跳槽女校?

兩位女主角李司棋、黃韻詩該心裏有數,在她們身上復刻的紅伶紅星合體梅妹與梅劍仙,必定會在電視劇封神榜上留名。歷史後來也證明二人有幾勝任,只是她們可能沒有想到,乘勝追擊開拍的《輪流傳》,同樣由黃李拍檔,卻因十集變了暫定的八十集,任戲劇結構總工程師的甘國亮筆法再高妙神速,要完成劇本,再讓演員一窺全豹才從容上陣的先例,是無論如何不能複製了。

何況女主角也由兩位變了五位?剛開播的《輪流傳》曾因五大花旦中的四位「超齡」受到抨擊。除了鄭裕玲「扮」十九歲的黃影霞可以接受,森森產後復出飾演王穎兒教人耳目一新,李琳琳的翟粵生也被批評是《相見好》(一九七五)豆豆的翻版,李司棋「刁蠻任性」的解文意有梅妹影子,就連顛覆了黃韻詩一貫牙尖嘴利形象的木訥陳婉嫻,一樣難逃被批命運「太着痕跡,欠說服力。」

六十年代的《山水有相逢》,黃韻詩和李司棋的同行如敵國,非關鏡頭前爭的長短,而是鏡頭後的那位靳先生。一同出道的兩人,本來情同姊妹,但因愛上同一個男人而反目成仇。就是巧遇,亦相見等如不見。
五十年代的《輪流傳》,李司棋與黃韻詩是畢業班同學,畢業典禮中傷心人各有懷抱。當《友誼萬歲》音樂響起,一個哭是因為要離開母校而不捨,另一個便複雜得多,之前她還是無知少女,此刻,她已告別了不諳人事的自己,是個「小婦人」。

雖然,那都可能只是第一集給人的觀感。到了第二集,當翟粵生逼問陳婉嫻與大眼仔的交往是否被解文意「飛象過河」將了一軍,黃韻詩已自然很多。到了第五集農曆年往解家拜年,一場她與解文意的閉門會議,她已不再只是驚驚青青的黃花閨女,我們在嫻臣服於意的背後,已隱約感覺到這角色不是軟弱,是隱忍。

明明是解文意撬人牆腳,卻苦口婆心勸嫻「你千祈唔好放響心度呀,(百般不是的大眼仔)真係唔使恨㗎。」繼而若無其事地:「好啦,我哋講過第二樣啦,好嗎?」嫻低聲回應:「好。」第二集被翟粵生興問罪之師,故梨花帶雨,嫻母(黃曼梨)問起原委,生訛稱是曱甴飛上了嫻的臉嚇哭了她。嫻母聽後附和「作風雨好多飛嚟飛去」,引得生也捉狹說她家的老鼠比貓大。有其母必有其女:「唔好咁大聲添呀,呢啲嘢一講呢,就係無都會貢啲出嚟㗎。」聽罷傻氣母親如是說,還有生的反問「咁㗎咩?」收了眼淚,一本正經的嫻說:「我諗係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