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到一家中學為一些準備參加天才表演的同學上了一堂課，教他們「什麼是表演」。這個過程對我來說既陌生又熟悉，因為這幾年做了不少關於表演教育的項目，對我來說是溫故知新，有時候我更覺得是給我當頭棒喝的過程。
經歷這兩年的高山低谷，我更加想問自己，究竟表演是什麼？究竟在舞台上的意義是什麼？
這是我經常在課堂叫學生問自己的問題，永遠也該問，因為每次你也會為自己心中的答案而驚訝。初生之犢不畏虎，一切在他們眼中盡是好奇，更像是盲目的自信，那些小腦袋裏面沒有很多多餘的幻想，拿起米高峰就唱進去。你當然可以聽到盡是瑕疵，但那些瑕疵裏面卻有無限勇氣。他們總是說：「舞台是分享。」「我想在舞台上證明自己可以。」多麼有力，多麼有希望，多麼真實，卻又多麼危險。當我聽到那些答案的時候，我一直思考，究竟我應該將多少關於舞台的事實告訴他們？事實是：舞台是殘酷的，殘酷如人生；觀眾的掌聲很動聽，也是毒品，接受容易，戒掉太難；你做得很好，但人家未必想看你；你滿身是經驗，但人家要的不是這些，他們要的是新鮮的光彩。最後你可以證明自己什麼？最後誰想要你的分享？看見小伙子們一天有可能面對這些事實，又看着這些眼神後面的火，你怎麼捨得一盤冷水潑過去？
想到這裏，我的心寒了一下，心寒，因為我居然到了一個如此絕望的地步。
如此倔強的我，很少承認自己心裏穿了一個洞，但我卻不得不承認，我受了重傷。這種傷，傷了自尊。要是在這種狀態的我問自己，究竟為什麼要站在台上，而我的答案堅持說：「我想在舞台上證明自己可以，我想在舞台分享。」那麼，這個答案帶來的下一個問題，必然會是：「你還想證明自己可以做什麼？你還有什麼該分享？」這是一個心理地獄的無限輪迴，掉進這種地獄，你也不會再在答案裏面找到什麼力量，然而，你卻不可以放棄問自己。
永遠也該問，因為每次你也會為自己心中的答案而驚訝。
「PERFORM」這個字來自法文「Parfournir」。「Par」是透過，「Fournir」是提供。這個字的字源很直接簡單，沒有情緒，就是「傳達/輸送」。當一切回歸原本，「表演」這個字是自然的，它是一個動作，讓它有意義的，是人。表演的人傾向在表演裏面放大自己，而觀眾也在表演中將表演者無限放大，這才是最危險的事。
在表演裏面，作品為大，這是我一直深信的事。就算經過千瘡百孔，我還是願意相信，表演者是作品的僕人。為什麼要表演？不如在作品裏面找答案。在高山低谷中學習和堅守同一個答案，也是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