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我們都沒有想過,其實我們可以跟媽媽當朋友。

媽媽是我們敬重的人物,無論是出於真心還是因為傳統價值觀的教育,就算我們其中一些人跟自己的母親有種不能磨滅的糾結,我們也不會/不敢不尊重她們。不過,要跟媽媽當朋友,很大部分建基於彼此的緣份、努力、了解和原諒,這不容易做到。莫說我們沒有想過跟媽媽當朋友,連媽媽自己本身也許都沒有想過可以跟子女成為最親密的朋友。

媽媽是我最敬重的人之一,我跟她不存在什麼糾結,我一直很感恩這種緣分,因為我知道這不是必然的。媽媽一直不遺餘力地了解我跟哥哥,這完全超出一般母親的付出與努力。我一生中其中一個最幸福的關係,就是我跟媽媽的友誼。她如此謙虛和充滿愛地了解自己的子女,我只有感恩,而這個態度也是最厲害的身教。從小到大,媽媽都很樂意認識我們的朋友。她從來不干預,但在適當時候又會引導我們去了解不同朋友的不同特質。最重要的是,她總是教我們着眼人家的好處,還有去諒解人家的苦處。對於媽媽這種做人態度,年紀愈大,我就愈懂得欣賞。這次我跟媽媽去旅行,我體會和觀察的,又讓我再深一層地敬重我媽媽,我也更加知道,我有多幸福。

這次旅行很特別,不只是跟一班朋友聚在一起那麼簡單,而是最後一次送別我最愛和最親的盧凱彤。

媽媽是我和盧凱彤友誼開端的見證人。會考放榜那一天,是我對前途最迷惘的一天,同時也是認識盧凱彤,開始這趟精采歷險的一天。那一天,我十八歲,盧凱彤十四歲,二○○○年八月十號。我們在當年位於大埔的舊居,吃過無數次媽媽為我們做的蒸雞腿。家人都睡覺後,我跟盧凱彤在客廳聊一切初生之犢可以聊到的話題,在我們聊天的聲音此起彼落之間,爸爸在打呼,媽媽在房間聽得開心,睡得香甜。盧凱彤就是我們家第三個孩子,她是盧三,隨後小狗來到我們家,也跟隨盧三之後,取名林四。

喪禮當天,我坐在家人席,代表家屬向來賓鞠躬回謝。我爸媽上前獻花,家屬謝禮,我跟爸媽深深鞠躬,我們沒有對望,我們都低着頭,空氣裏面,有一種東西超越了世間所有字可以形容到的一切。

參觀阿妹太太為她辦的展覽,媽媽很專心地看着那些畫作,還有那些小影片,沒有什麼表情,只是深深地看着。參觀完展覽,我們四處走走,跟不同朋友吃飯。這堆朋友當中,有舊遇,也有新知。我媽媽還是一貫深深看着大家,自自然然地聊聊天,高高興興地有說有笑,很多時候不多言,但讓我和每個朋友也感覺到很溫暖。

這趟旅行,沒有說的,比說出來的多;沒有說的,比說出來的傷感,也比說出來的勇敢。

悲傷也許繼續下去,但愛也肯定繼續下去。這是這趟旅行,我媽媽再次給我的身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