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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一峰.九龍之子

林一峰:癌症‧水草‧決定鏈

專欄
2022.09.16
撰文:林一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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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忘記了這位女同學的名字,但她很可能是第一個影響我以後生命的人。

小學一年級,身體孱弱的她,每天像所有同學一樣,背着過重書包上學,像所有同學一樣坐在課室裏聽書,唯獨她從來沒有參與任何小息時的遊戲,我也沒有印象她曾經跟誰成為朋友,很可能是因為她的身體根本負荷不了,後來我們才知道,她有癌症。

小一過去,暑假結束後我們回到學校,早會時一位老師告訴全體學生,內容大概是:不幸地癌症已經在暑假時帶走了某某同學,雖然一直有病,她在學校時仍然盡能力做到最好……什麼什麼什麼……請大家珍惜生命。

禮堂前所未有的寂靜,這些資料很沉重,小學生大概只能記着某些很有重量的字,然後在各自的腦袋裏,根據自己的生活軌跡把它們重組。我記得那天我回家就告訴媽媽這個消息,心裏一路想着:她知道自己有癌症,但仍然努力活着,上學,考試,最後還能排列十名之內,我也要像她一樣,努力做自己的事了。

就這樣,沒有留下太多痕跡的她,在大家生命中就成為了一個故事,一個教誨,一個提醒,一個力量,或是一聲嘆息;在我的成長的河流裏,她卻變成了一些水草,不同的時間人物地點組合之中,我偶爾會看到水草的影子。河流湍急時根本沒辦法留意河牀的水草,風雨飄搖的時候更不可能看到,陽光燦爛的日子我跟水草遙距地點個頭,靜下來休息時,我可以選擇尋找水草,或是放眼眺望遠方。水草及她的影子,就有意無意地不斷觸發了這些想法:

什麼都會完結,不如好好享受現在擁有的;什麼都會完結,為什麼要這麼努力呢;反正最後都係死㗎啦,依家仲唔玩多啲;反正最後都係死㗎啦,咁辛苦為咗乜呢;失去是一種痛苦,擁有少一點痛苦就會少一點……

全部都有道理,全部都沒有不對,但每個想法似乎都有兩面,甚至漏洞;只是,這些想法只是想法而已,想過之後做的每一個決定才是關鍵,而生命就是你做的每一個決定,以及這些決定組成的鏈。

同學,對不起,我實在沒辦法想起妳的名字,但謝謝妳給我們的禮物。有緣再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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