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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一峰.九龍之子

林一峰:甩褲•演講•無間道

專欄
2022.09.02
撰文:林一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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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微不足道的東西,可以影響一個人一世的軌跡,就算換了場景、人物、時間和地點,有些感覺仍會不斷重複,然後讓你經歷同一個狀態,一次又一次,直至你有緣解開這個結。

我發覺,我的工作軌跡像我自己寫的歌詞一樣:「還未及着地,又要即將再起飛」(《紅河村》),馬不停蹄的做做做,一路在尋找新的東西,到新的地方,踏上新的方向,沒間斷的move on,卻從來沒有真正給自己享受過一點點成功感。然後,遇上了一位高人,我們一起探索,終於發現一件事。

首先要說明,這不是任何人的錯。

幼稚園畢業,我被老師選為代表全級同學在畢業禮那天演講。五歲的我,努力練習多天,好好準備那一個大日子。當天早上,媽媽如常細心打點我出門之前穿的校服,要帶的東西,茶點盒等等,但是,發生了關於一件校服褲的事:那一條別人給的、看上去很新的校服褲的褲頭太鬆,媽媽用別針把我的褲子扣好,然後我就出門口上學去。

我記得我的心一直在蹦蹦跳,肯定有部分原因是演講之前的緊張,但最大原因一定是那條褲,我總覺得它會脫下來,而結果,它真的脫下來。事發經過是這樣的:幾十位五歲的小朋友從課室被帶領到走廊盡頭的小禮堂,忽然老師叫大家停下,所有小朋友立即煞掣,秩序當然贏不過五歲小朋友們的歡樂,大家推推撞撞不亦樂乎,我們像骨牌一樣,幾十人一齊差點倒下,然後我最害怕的事情真的發生了:媽媽在我褲頭扣上的別針鬆開了,我整條褲就滑落到地上,前後的小朋友沒有察覺,所有人都沒有察覺,但那一刻我的恐懼、羞愧與無助把體內的血忽然冷卻,湧到我的臉上跟額頭,至今我還可以感覺到那道冷血;那一刻,我只知道要把褲子拉回來,然後死命用單一隻手抓緊,不能露出破綻,直到應該做的結束為止。

演講時間,我站到椅子上,按照練習好的稿慢慢讀出來,區老師事後說,我的表現還不錯,倒背如流,但他們不知道的是,整個演講我只想着:

一)恐懼、無助、沒有人會明白、沒有人會聽我講,也沒有機會我解釋;

二)努力抓緊褲子,不可能掉下來(我一生也很認同the show just go on以及明白背後的意思,哈哈);

三)快啲完,做完就走,永遠離開呢度(!!!)

當時我的眼睛有看着在座的老師和同學,但每隔五秒就會看一看出口。

聽了這個故事之後,那位高人說:你看,這不就是你這麼多年來一路重複的軌跡嗎?簡直是無間地獄一樣,你一路在自我重複着那個感覺啊~~

很多機會已經錯過了,時間地點人物不可以重來,我不知道這個醒覺是否來得太遲,但至少我知道了這個可能的源頭,跟着就算真的move on,也不是因為恐懼而逃離,而是清楚了那一個小禮堂的出口並不止一個,細細回想,原來窗外一路有透進陽光,課室的另一面牆有一道鐵閘,外面是一個停車場,不遠處是一個很大的巴士站,放眼看看,附近就是一個機場啊。

至於那條褲子,我現在知道了,我可以在演講之前問一問老師,可以先給我一點時間把褲頭處理好嗎?

生命的另一個課題:如何接受別人的幫忙。我想,我準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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