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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一峰.九龍之子

林一峰:大雄‧事實‧時光機

專欄
2022.03.10
撰文:林一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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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所有七十年代出生的同學一樣,我成長時有一齣必看的日本卡通片:《叮噹》,即是現在的《多啦A夢》。

長大一點,我慢慢明白了多一點:機器貓叮噹(我係會keep住叫佢叮噹嘅)之所以能引發大家共鳴,並不是叮噹本身,而是他的主人/好朋友大雄:典型的土炮失敗者,成績長期處於最低位,面對招積有錢仔同學,惡霸,喜歡永遠高攀不起的明愛暗戀對象校花,學校生活充滿壓力,叮噹就是他的救贖,儘管大雄如此不滯,叮噹對他也全盤接受,不離不棄,大概每個小朋友都希望有這樣一種愛在身邊吧。只是,當時我的驕傲告訴我:人會變,信不過,而且不努力的人也不值得擁有無條件的支持。後來,有一集講述叮噹的故事:他沒有耳朵的原因,是因為耳朵被老鼠吃掉了,變成現在的圓頭巨臉之後,就受盡了其他的機器貓排擠;這個故事大大提高了叮噹長期選擇待在失敗者大雄身邊的可信性,同病相憐嘛,兩個可憐人在一起相濡以沫,也算合理。只是,實際的我,並不奢望有這樣的一位朋友相伴,無底線的朋友到底還是人,不可靠,無底線的資源才最實際啊。我最嚮往的,始終是時光機,竹蜻蜓飛行器,以及那個不合乎當時物理邏輯的百寶袋。我不希望自己是大雄,卻希望自己是叮噹,得到百寶袋就可以為所欲為,仲使乜要朋友呀你話。

很長的一段時間,我接受不了《叮噹》正式改名為《多啦A夢》這個事實,哪是強行將屬於我的一部分抹走啊。

為了保護我心中叮噹的印象,我刻意不去重新觀看節目,也沒有再細想裡面的內容,只是,我還是繼續聽到別人談論更多有關的故事。例如,原來如果真的把竹蜻蜓飛行器戴在頭上,假使真的能讓你起飛,以它的轉速與所產生的熱度,極短時間之內佩戴者的頭顱就會爆開,死得很難看。夢想破滅。跟着,不同的幻想在年月裏逐一破滅。

《多啦A夢》的原作者藤子不二雄於卡通初次出版的多年後終於解開謎底:有一次叮噹遇到意外,從此失靈,主角大雄失去最寶貴的朋友之後終於發憤圖強,矢志成為科學家,目的就是要把叮噹修理好,最後大雄從未來乘時光機回來,救醒叮噹,二人最後重逢,皆大歡喜(請別追問我來龍去脈,這只是大概而已),原來,叮噹是來到還未成才的大雄身邊幫助他也幫助自己的;還有另一個比較殘忍的版本:原來叮噹由始至終都只是昏迷中的大雄幻想出來的機器貓,至於大雄為什麼昏迷呢,可能是受惡霸欺凌多度,可能是意外,可能是有先天疾病,可能是精神分裂……在我嘗試查證的每一步裏,我一次又一次的再失去叮噹,直至原本對叮噹的印象都變得模糊,終於,我徹底地失去了我的叮噹。為何作者這麼殘忍,迫大家接受一連串有機會摧毀寶貴記憶的事呢?

喔,倒是有一個已經查證的事實:作者藤子不二雄臨終前的心願,就是統一世界上所有這部漫畫的譯名做《多啦A夢》。這個嘛~~我還是會keep住叫隻機器貓做叮噹嘅。那麼於你,我的叮噹又會是你的誰呢?他有自己的名字嗎?自己知就得喇。

最後究竟哪一個才是事實?你願意相信哪一個事實?在現實世界,知道事實是相對重要的,但拜託,這是卡通片,所以故事裏的事實是什麼其實都不要緊,你只要知道叮噹對你來說是什麼,他曾經給過你什麼,曾經對你多麼重要,那就是最重要的事實。

明白更多後,現在的我變得更實際了:竹蜻蜓飛行器怎樣也不合邏輯,百寶袋只會讓人有無窮貪念,最終失去所有;我並不是大雄,也不需要成為叮噹,我想擁有的,只是時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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