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出自己在它凹凸有致的石板級上上下下走過多少回,猶如半世紀的老朋友,數不出見面多少次了。

它蠻陡峭的,初中時穿著平底學生鞋到它在皇后大道中街口亞婆檔口買絲帶時如履平地,後來長大了,穿高跟鞋去的話,不是不擔心失平衡跌低失禮的危機,所以十隻腳趾在鞋內集體緊張,步步小心翼翼,生怕出事,幸好多年來一次都未跌過,可能從小走那些石板走到大,已經練就香港人獨有的石板街腳下功夫了。

絲帶別處沒嗎?幹嘛一定去石板街買,就是喜歡是不是一個理由?從初中開始,做手工造服裝做裝飾和包禮物,都慣了去石板街找亞婆,就算多年後亞婆不在了,檔口還在,仍會見到劉姑娘站在石板級上說:「唔該俾五碼紅絲帶我吖,攞嚟圍住啲過年水仙呀。」圍住的何止水仙,是歲月感情。

本名Pottinger Street砵甸乍街,大家慣稱之為石板街,由皇后大道中以45度陡直斜坡向上直至荷里活道,途經士丹利街、威靈頓街和擺花街,全條街以石板砌成甚有特色,劉姑娘習慣以它來穿梭那幾條街,順便瞄瞄兩旁小店攤檔的五花八門,過年過節尤其萬聖Halloween時,特別有俗豔熱鬧的氣氛,配搭近年在同一條街上開的精品酒店和時尚服飾店,新舊中西混雜共存很香港。

石板街上段沒什麼店,疫情前特別多人來打卡拍照,遊客新郎新娘絡繹不絕,試過坐在旁邊小休,數到四對新人在取景,大媽都有三團,有點擠了,不過位位照影如儀,開心就好。人有聚合離散,希望堅硬的石板街在眼下變化太多太快的時勢保重,別變。

曾經有個下午遊人難得地少,忽然石板街上響起動聽的色士風,劉姑娘駐足欣賞黑人樂手的造詣,甚為享受,當時想說「呀,好紐約呀,好巴黎呀!」然後自己糾正自己,毋須紐約巴黎,拿出手機把那一刻留住,那一刻,好香港,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