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姊妹電影」在香港影史裏,始於一九五七年誕生的《四千金》。英文片名《Our Sister Hedy》,把焦點放在三妹希隸(Hedy)身上,為的是力捧飾演她的林翠。
但牡丹之外,還有牡丹。飾演大姊希達(Hilda)的穆虹恰如其分,楚楚可憐的四妹希素(Hazel)由蘇鳳飾演,證明選角恰當當收事半功倍之效。大抵只有二姊希倫(Helen)葉楓的「跑出」會出人意表。除了美貌,希倫可說無一討好:見一個愛一個,連大姊的情人,丈夫,也要接受她的誘惑的考驗。「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是為了讓「我們的妹妹希隸」更純潔。誰想到希倫的弱點,會被葉楓提升成摩登:不懼他人目光,只愛我行我素。
這個「我」,哪怕不過是「自我中心」的「我」,但放在西風東漸的年代,便是弄潮兒的範本。「個人主義」沾上浪漫色彩,在希倫的隨心所欲與懶洋洋的葉楓之間,留給歷史一段兩相成全。
來到一九六六年,粵語片《四姊妹》開啟另一波的「四姊妹電影」潮流。雖是百分百粵語片,但姊妹之中,出身電懋的二姊丁皓,就像《四千金》公寓裏的玫瑰,被移植到《四姊妹》的石屋中。即便行頭與國語片女明星看齊,作風也跟《四千金》的葉楓不相伯仲,丁皓卻渾身寫着格格不入四個字。在一部中下階層的生活戲劇裏,大姊梁素琴,三妹丁瑩,四妹沈殿霞才是「接地氣」的示範:做人便該腳踏實地。
寫實,在《四姊妹》中除了是表現手法,更是最高主題。不要說丁皓活在雲端險致沉淪,正人君子朱江,為了助丁瑩一臂,冒充男校長致電梁素琴飾演的大姊聊天,說着說着竟幻想話筒中人是夢中情人丁瑩,衝口而出約會梁素琴茶敘,釀成一場茶杯裏的風波。忘記自己真正身份的小教訓,不外在西洋鏡被拆穿後搔搔頭殼,伸伸舌頭,換了人命攸關……尚幸「寫實」的回報就是大團圓結局,就連丁皓墮胎失救也只是眾志成城的「逼婚妙計」,現實中不太可能說回頭便回頭的浪子(麥基),瞬間便化作金不換。
其他如《梅蘭菊竹》(一九六八)、《四鳳求凰》(一九六九)和《小姐不在家》(一九七〇)從設計佈景開始—家家戶戶都是豪宅,已把「現實」請了出門。個人成長亦不是這幾部貌似「小婦人系列」的電影的主題,劇情重點轉移到身為父親者有多不濟事之上。梁醒波在《四鳳求凰》中對大女兒蕭芳芳的成見,高魯泉在《梅蘭菊竹》中「為老不尊」,還有顧文宗在《小姐不在家》中對待女兒婚嫁的嫌貧愛富,全是(老)男人的慾望投射和失落,也象徵着粵語片的開到荼蘼,是因為嚴重與時代脫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