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工藝也有潮流。以前在教育學院上課時，主修科是分組在課室上課，班上不過十來個同學；一般的教育理論等則在大教室聽課，一百多人坐在劇場般的建築物裏，座位一排排，一層層升高，講臺就是舞臺，老師不單講，還要演。可不知學生有多少用心聽或做筆記。一片靜寂。忽然「叮」的一聲，清脆刺耳，全場寂寂，無一物移動。十分鐘後，一切回復正常，大家心知肚明，那是製作溫暖牌的工具又一次成為主角。那是打毛線衣的流金歲月。五六十年以後，大概早已是手機、電腦的天下了。
十八世紀的閨秀，沒有博士銜頭可以競賽，只用手藝和肢體動作爭一日之短長。鋼琴、舞藝是必修科，還包括十字綉。一幅幅作品必須掛出來面世，彷彿宮廷展覽王后的床單。十字綉的確很受歡迎，洗衣街曾有一家小店，專售十字線和圖式，圖式才是重點，綉法沒針步技術可言，只是從頭到尾打交叉，XXXXX。我有空也到那小店去，因為店主養了四、五隻漂亮的波斯貓，在店內自由穿梭。
我母親也曾陷入手工藝的漩渦，用草繩織環保袋。最精彩的是釘珠，一隻clutch是全珠面的，拉鍊，縫接全部手製，珠顆比芝麻略大，金銀紅綠交錯，我沒有仿效，沒有耐性，又不喜歡和Bling Bling的東西打招呼。潮物我只縫過襪子娃娃，因為容易，又是微物利用。毛熊是永恆的古典，不入潮流，也不肯隨潮而流。近年，潮物在felting上止了步。Felt這物體其實也很古老，和布一樣長遠。都是手工藝。布是耕織物，用棉紗依縱線和緯線井字型織成；felt也是一塊布的二維成品，卻不是織物，而是用造紙的方法。兩者都來自植物的變體，一種是根莖葉，另一種是花，即棉花。成品為不織布non-woven fabric，做手工玩意最好，厚厚的布，布邊不會潰散。不織布一般指布碎、人造纖維，用羊毛也可以製成不織布，英文叫felt，漢文名氈，正是如今又流行的氈帽材料。製氈稱為擀氈，技巧據說從西北蒙古遊牧傳入，天蒼蒼，野茫茫，牧人住氈包，包頂、四壁、被褥都用毛氈。三四十年前到蒙古旅行時住過一晚，那時待客的氈包也很簡陋，晚上把被褥翻起，嚇了一跳，小動物在自由行，連忙放下。擀氈全人力操作，分鍘毛、彈毛、鋪簾子、壓毛、噴水、捲簾子、滾簾子、折茬、揉氈、洗氈，捲邊、整理、曬氈等十多項工序才完成。羊毛、牛毛都可製氈。羊毛氈當然比棉毛的珍貴。用毛海製的毛熊，手掌和腳掌都用最好的氈，或者猄皮。我買得幾件毛氈公仔和駱駝，很漂亮，都是吉爾吉斯Kyrgyzstan的手工。
近年流行的手工藝是felting，就是用羊毛以帶小鈎的針刺製小動物，材料是羊毛卷。一個下午就可以完成，得用輕功加上細心，我沒做成，試過幾次，笨手笨腳，一開始就折斷了三支針。我收集到的兩個氈布娃娃罕見而美麗，裙子是用薄和厚兩種毛氈裁成塔形包裹而成。幾星期前收集到的兩枚胸針，都是南美洲出品，是用羊毛以刺針刺成，經混色點綴，呈現千花效果，包在狐狸和孔雀金屬形片外。設計之精巧，製作之簡易，應是近年手工藝作品中的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