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男人跟我說，女人的母性氾濫起來，簡直一發不可收拾如滔滔黃河水，特別是當了母親之後，除了自己親生的，連親戚朋友的小寶貝都無一倖免，個個都是可人兒。他老婆看自家小孩還不夠，別人心肝寶貝的玉照和影片，也視如己出，看到頭頂出現了一個母愛的光環還嫌不夠，一定要跟他一起分享一遍才叫母懷安慰。有時會閒話他人孩子的家常，阿某某那個三歲活躍的不得了、阿某某某那個四歲，已經會玩手機了。
一男人抱怨，聽着一串串陌生的對不上臉孔的名字，就像不買股票的人，有股票經紀在旁邊推介一堆心水號碼，白白叫多少良辰美景虛度。這虛度不是說一定要用來卿卿我我，只是想從公餘時間擠出一些罅隙，留給自己喜好，用來看書看戲也好。
一個男人有了孩子，孩子也該是變成他的喜好啊。
一男人說：「我自小就不喜歡孩子，以前親朋有新鮮出爐的手抱嬰孩來訪，總喜歡把那團粉嫩的肉晃來盪去，到處誠邀別人抱抱，其他人等都笑嘻嘻伸手迎接，只有他迴避閃躲，怕惹麻煩。三四歲之後會跑會跳，更煩不勝煩，最怕是在沙發上玩跳彈牀，弄壞了怎麼辦？」
我問：「那你還生小孩？」
一男人說：「是啊，沒當父親，很厭煩小孩，有了自己出品，卻又必屬佳品。我沒有改變過，嫌小孩煩的原則沒變，父愛卻沒輸給老婆，自己的孩子麻煩得可愛，人家的最好保持方圓兩米距離，別惹我。」
我說：「啊，偉大啊，這才是真愛啊。你老婆無分別心的愛，愛所有幼兒，你愛的是你孩兒，這樣的父愛因偏愛而單純，沒有因為身為人父，就恨不得轉業到幼兒園當老師。」
本來就很喜歡小孩的，有所出後萬般寵愛在一身，有什麼稀奇難得。一直對小人兒沒興趣、能躲則躲的，有後之後才換了一個人似的，才讓沒當過父親的人驚歎。
以前有個朋友，堅持結婚就好，小孩免問。有次一位新科爸爸興奮推薦、暖心勸喻那朋友，家有孩兒才完整啊，才好玩啊，啊啊啊，那朋友嫌惡夾雜恐懼寫臉上，忽然爆發狠話：「你那麼喜歡生，你自己生自己玩去，別煩我。」
話不能說太盡，人不能預估自己會變怎麼樣的人。那朋友後來也生了一個出來，說玩玩太無良了，但我屢次目擊，他與女兒玩耍時，過去所有嚴肅、寡言，經常處於深思中的世外高人形象，居然軟聲細語吊着嗓子學兒童語，還帶點嗲嗲的、黏黏的語氣哄小孩：「你為什麼會在這裏喔」「你為什麼不在家裏喔」「你為什麼還沒睡喔」，喔喔喔，嚇得我，缺德講句，有點像鬼上身的詭異，那是同一個人嗎？父愛即使不像黃河水，也確實上善若水，喝多了口水噴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