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都不覺得,有人死了,便一定要傷心、哀悼,尤其是高壽而終的。
死亡,不過是人生的必然,四季的始終,是以中國人才有:笑喪。你可能會說,如果是你家人,就不會這樣說。但我告訴你,我仍會這樣說。總之,自然的壽終正寢,傷感難免,實不必太例牌可惜。
但對於劉以鬯先生的離世,還是心有戚戚。
他真的真的影響過我,比金庸還重要。
小學低年班把所有金庸武俠小說都讀完,每一部都不止一次,腦袋不同了、人生不同了。#明就明。
但劉以鬯,《打錯了》那種新鮮,以中文寫作來說,於我,是爆炸性的、mind blowing 的。那是我第一本劉以鬯,他寫的文字,都有電影畫面,甚至有剪接,絕對有剪接。海明威的軌迹,在中文書寫裏投胎新生。我開始明白電影感寫作,可以創出另一種風格、節奏和故事神韻,別開生面的起承轉合,對創作廣告特有幫助。
《酒徒》,噢《酒徒》,一杯兩杯三杯。他的意識流,令我滴汗。
是新派、是文學,那麼自由、那麼頑皮、那麼充滿想像,你會發現到了老年,劉先生的眼睛,還是那麼鮮活靈動。他是一個很活的人。
就算九十九歲,我很難接受像他那樣「活」的一個可愛人,走了。
有些人走了,像一間被遺忘的老店,很久已無人問津,門庭冷落,憔悴塵封,到一天要執笠,大家才忽然可惜。在的時候,明明已經過時,世人已不見得如何喜歡珍惜。
劉以鬯先生的生命和文字,卻從來未舊過,門庭從未冷清。
他的樣子,總叫我想起錢鍾書先生,不知恁地。
楊絳先生離世,也還是會傷心的,她死時一百零四歲。
有些人忽然老去,有些人永遠鮮活。
如果你真的喜歡劉以鬯,又未看過《他們在島嶼寫作》的他和太太之紀錄,去看看吧。會愛他多一點,疼他多一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