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康生)我倆在工作上的都不是藝名,沿用了出生時的名字。我常在想人的名字,是否跟命運相反,我叫康生,反而一生被怪病纏身。
(甘國亮)期望孩子康生是個謙虛踏實的訴求,全無奢望。上天的編劇水準參差,酷愛加插磨難你的身體來增加戲劇性,他亦不至狼心狗肺,但幾度陷你步向鬼門關的戲場,幸好懂得收手,沒有為煽情而回收你做人和藝途的雙重生命。我們聊天還憶及,前輩葛蘭姐第一次見到初入行的你,還以為與蔡導同來的是個中學生,轉眼你已是演過二十套,執導過三套電影,年已半百的資深演員。從好的方面看,經歷的折騰,都大步檻過,你的名字一直已不離不棄,傾全力維繫你的抗體,才有今天。我們常見那些文豪都有十個八個筆名,終於定位在他們最受尊崇的代號,都不是他們父母賜予的真名。
(康生)連一個例外的都沒有嗎? 徐志摩的原名是什麼?
(甘)他已經保留了姓氏,原名是徐章垿,因為父親的好友志恢和尚嘉許童年的他,將來必成大器,在他頭頂撫摩一圈,於是就多了個志摩的別名。
(康生)我也知道萬家寶是曹禺的本名,他只不過是將姓氏上下分拆,萬字的草花頭按諧音選了個曹字,下面續用禺字,這些作家,他們的思維很有創奇。
(甘)文學家海闊天空,像李堯棠,筆名因由很曲折,要紀念命苦投水身亡的好友巴恩波,取其巴字作姓,同時翻譯著名俄國革命家克魯普特金的「倫理學」,就摘取了個金字。
(康生)那就成為巴金了,很有故事性。但我可從沒有想過像好些演藝人,改名去換命。七十年代的香港影圈是否流行一定要改個藝名?
(甘)梨園拜師學戲曲的無一倖免,南方人迷信不怕生壞命,至怕改壞名。但我們屬於人頭湧湧的正統演藝訓練班,掌舵的老師亦無興生這些念頭。有些女同學本身的名字已很脫俗,例如叫呂有慧,莊文清,很得體。
(康生)你自己經常說喜歡胡思亂想,要改個與別不同的藝名也輕而易舉呀……
(甘)我未畢業已在寫劇本賺錢,被同學屈請吃飯慶祝了,沒時間去動這些腦筋,我反而覺得香港人的功利潛質都毫不含蓄,把孩子動不動加個重任,獻給國家,所以誰敢說香港人不愛國?國強,國華,國光,國富,國寶,國榮……磚頭掉下來擲下來命中誰的頭頂,名字也有個國字。有這種銜頭的應首先得到養老金。我一直都覺得,包括我自己,這類預支光環的名字很滑稽。只可以自圓其說,國亮淡入淡出的光源,並無獨佔鰲頭的氣焰。
(康生)月亮的表現,與上面那些差異很大,月亮本身不發光,但反射太陽光,他很有性格,面貌有圓缺,對人類思想文化有着互動,有他的引力去捲動地球的震動和潮汐。班師回朝,樂聲震天,都與他無關,一切都來往得很嫵媚。
(甘)你是借此向你的恩師致意……也同時惠及我,令我也解窘。重回你的章節,是哪一天開始,你才產生自己並非人如其名的疑惑?
(康生)中學時期因為溜冰被撞,肩膀脫臼,後來就變成習慣性脫臼,每次脫了就像骨頭分離但肉還連着的痛處,眼淚汗珠會不停的飆出,因為這傷還不用當兵。不過只是一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