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夢,我變了電影公司老闆,楚原走進辦公室來,一身古裝一臉鬍鬚,我問他這是哪部新片造型,他說他是替演員試戲服,我問「你這打扮是什麼角色?」他說「當然就是虬髯客呀,李靖和紅拂女都定了,我要拍《風塵三俠》。
一聽「風塵」二字,睡着也覺得操刀者非楚原莫屬。一來,他對風塵女子的際遇再愛莫能助,也從不會對故事中的她們落井下石。二來,男子在他的電影裏也難逃同樣二字的洗禮,管他們是大俠、土匪、殺手、藝術家,全在他的世界裏僕僕風塵。
粵語片時代的《冬戀》(一九六八),咪咪一角造就了蕭芳芳生平初次演出歡場女子。一樣改編自依達的小說,同年還有國泰出品的《蒙妮坦日記》,「番書女」由台灣來的汪玲飾演,論引人入勝,反而及不上《冬戀》中冒認在瑪利諾上課的蕭芳芳。
假的比真的富戲劇性,因為每句謊言都帶着報復生活的快感。相比「吃飽無憂米」的千金小姐,家道中落的落難佳人自是更撲朔迷離。她的睡房裝上大鏡,原是證明一覺醒來自己沒有從世界消失。
一九七二年拍成《愛奴》,文藝片導演遇上文青編劇,青樓女子化身連環殺手,死於非命者全是曾經染指她的富豪們。邱剛健和楚原的合作只此一次,但擦出的火花跟楚原與依達不遑多讓,都是以「卿何薄命」隱喻陰柔多於陽剛的藝術家在現實的踐踏下有心反抗,無力生存。
經歷連續的票房滑鐵盧後,楚原在《香港73》、《朱門怨》、《新啼笑因緣》和《大劫案》後開拍《小樓殘夢》,原著是依達小說《耶誕夜》,電影在一九七四年完成,面世卻要到一九七九,上映當天是十一月廿九日,下片是十一月三十日。映期只得兩天,票房收入十五萬九千餘元,是楚原個人票房收入紀錄倒數第二名,僅次於單位數字的《辭郎洲》(一九七六),成績與《小樓殘夢》中的角色恍是「命運共同體」,男主角是飄泊的海員,女主角是出賣色相的吧女,二人相遇如泡沫在水上相逢,注定不會吸引關注。
一九八四年終於迎來《愛奴新傳》。舊戲新魂,不知多少是拜同年大收旺場的《唐朝豪放女》所賜。這齣表面仍是妓女愛奴和鴇母春姨的恩怨情仇,但兩個女主角皆不用舞刀弄劍。春姨由同性戀改為「上一代春姨」的繼承者,情慾上男女通殺。但人生最高目標,也是她常對同性情人愛奴的「好言相勸」:找個歸宿要緊。
為了「婚姻」,她不惜試圖暗殺(解僱)貼身護衛(也是專用殺手)的小葉,奈何最後死的是她。由主角變配角的愛奴則被春姨「上身」,消失於人海—會否是投靠大老闆們,拍電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