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姨孤寒,是家族對她其中一個最普遍的形容。可是,雲姨也是家族中第一個到歐洲旅行的人。
哇,歐洲好貴啊。那是當年我知道後的第一個反應。這件事跟大家口中的雲姨實在有太大衝突,但青春期的我十分忙碌沉醉在自己的痛苦及自戀之中,對其他真正有趣的人事都沒有興趣;那些日子關於雲姨的事蹟,我都是從真正有型有款的表妹口中得知的。
雲姨一向節儉(孤寒),只有兩件事會讓她不眨一眼一擲千金:游水蟹與旅行。雲姨常常告訴表妹,世界真的好大,如果你決定只是留在原地,你只會像留在井底的青蛙,只望到天空的一角,有任何機會就一定要出去看看。
平時節儉孤寒的雲姨,旅行使錢絕不手軟,因為平常的日子來來去去都是一樣沉悶,去旅行,卻是買見聞、買經驗,那些是開心錢,不可以(太)省,吃的喝的就算很貴她都不會介意──跟在街市小食店前等夠鐘特價的她差別很大。
雲姨離婚後的日子比之前窮困,不過還是會省來去旅行;多錢有多錢的做法,少錢有少錢的做法,有時他們跟巴士團,一個團有幾個價錢,雲姨通常會選擇價錢最高的;表妹卻很清楚,當雲姨不選擇最貴的選項,一定是因為最貴的跟第二貴的質量差不多。那就是值不值得的問題,性價比必須要高才值得啊;花得起也不能亂花,這點我很同意。
表妹盡得雲姨真傳,長大後一個人跑去歐洲做自製首飾買賣,又賺到錢又賺到見聞;我呢,多年來也將她的理念付諸實行,出走看世界,好奇心肯定是有的,然而旅行出走背後的原因卻不止於此。
35歲前的我一直在否認一個隱藏的事實:我一直在逃跑。當自己成長的地方是一個夢魘時,眼淚在陌生的地方會流得放心一點,笑容在新的國度也會綻放得放肆一點。
雲姨一直沒有放棄去旅行,直到身體再支持不住。據媽媽說,雲姨在病牀拔喉之後的勝利笑容,是她印象中看過最轟烈最快樂的:最後一次出走,從此海闊天空都是她的。
雲姨,妳一直在終極地逃離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