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二年,柴灣,香港島的東邊。當時政府正在這地方展開填海工程,以疏導急速增長的人口。每天,都有許多泥頭車來到沿海的工地,沒有湛黑柔亮的柏油路,車輛駛往工地的路段,均揚起黃土,沙塵滾滾。
工地的入口處,有把寬大的太陽傘,傘下坐着一位大叔,每天板着臉的坐正。他可不是管理員,也不是工人,每個人都不知道他每天出現的原因是什麼。
「阿勝!快來!」阿勝的車停滯不前,突然被叫了下車,一臉惘然,看見工地的車龍很長,排到徙置區去了。隱隱約約,阿勝見到入口處堆滿人羣,密集的人頭中,太陽傘悄悄露面。傘的底下,也是那位大叔,但身旁多放了兩個發泡膠箱,其他司機則拿住水杯抽菸。原來大叔不是一位大叔,他只有三十來歲,與阿勝的年紀相差不遠,平日的老態,是黃沙弄成的。
「來,喝一杯。」阿勝拿起透明塑料杯,猶像晶瑩冰糖的蔗汁注入了杯子。「這……」
「這是志賢兄請大家喝的,今天免費,明天開始收費,對嗎?志賢兄。」司機朋友搶答了阿勝的問題。
融入沙塵視察情況的日子告一段落,接下來,志賢兄的蔗水變成工地裏不可或缺的飲品,直到工程結束,他便到了中環開店。柴灣的地圖因為填海變得不同了,昔日的工地入口,現在每逢春天的尾聲,都有棵木棉樹在飄散棉花,漂白路上的空氣。
阿勝愛和兒孫話當年,說自己在柴灣填海工程裏的工作有多重要。還說,趁記得,要多說一點過去的事,不然往事就好像木棉和故事裏的人,不知飄到哪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