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說習慣了在籠裏生活的鳥,認為飛翔是一種病。
但是我說,習慣了飛翔的鳥,很有可能覺得飛,算什麼鳥事?海闊天空慣了,天太空,海太闊,也真累,沒個規範作依傍,也真會迷失。
聞說受慣了約束的人,會把狹路當成公路,舊成規當新常軌,不知自由為何物。
也聽說過說,一路自由慣了,就如呼吸空氣那麼自然而然,不偶爾窒息一下,哮喘一下,還真不會在意空氣的存在。
但是我說,自由人有時候甚至會懷疑自由此物,也只是身外物,不可以沒一兩件防身,太多了,會變成負累,走起路來會失衡。怎麼說?
我說的是所謂自由工作者,工種自由,可以上午寫稿,下午休息,晚上繡花補鞋;工作時間自由,可以下午睡覺,晚上工作,早上吃宵夜,顛倒得有點無依無靠,所以容易出事、出軌,身心之健康、陰陽之相間,隨手一揮就失去平衡。
自由工作者,可以自由到隨着人生觀生命宇宙觀之瞬間轉移,忽然想工作,忽然想休息,忽然想玩樂,忽然覺得去日苦多、行樂得及時,忽然覺得來日方長,長命工夫長命做,慢慢來,比較快樂。又忽然感悟人生活這一場,帶不走的就只有功業,要留下一點價值,於是又埋頭苦幹到不知東方既白、人間何世。
好像有夠瀟灑自如,時間在我手,天下我有,有了本錢就亂花,揮灑變成揮霍。揮灑就是在真的很累很睏,真的熬不住的時候,就睡到自然醒。揮霍是睡到自然醒之後,自自然然自以為可以繼續賴在牀上,冥想大自然,追求天人合一境界,直到元神出竅到火星,一時瞧不起地球人間的煙火。這後果,沒什麼,就是長命工夫長命做,同時,累積的債,要更長的命才足夠償還,因此而要熬上幾個通宵,也因此而沒那麼長命。
自由工作病,病根是在沒資格講悠閒時,硬要玩起花花草草,任由工作累積,惡劣程度,迹近拈花惹草。等到要急起直追,又在不該放縱自己時,憐惜起自己的身子,只差一口氣,就可以跨過那門檻,直奔無求膽自大、無工天地闊的境地。
自由工作者太多選擇,卻總是在不能不做的時候選擇玩樂,在容許透氣時選擇了閉氣潛水,沉溺至溺水身亡。
所以我說,誤用自由的自由工作者,最明白自由何價,最能體會什麼叫業、什麼叫因果循環現世報應。
聞說不自由毋寧死,自由工作者自由得不是時候,不由你情不情願,只有死路一條,不由你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