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我童年時代的第一個手錶,只是我表姐於離別香港、外嫁到冰天雪地的加拿大時,在我小小的手腕上,怔忡地咬下的一個烙印,那麼,我的第二個手錶,其實也好不到哪裏。
事實上,我童年時代的第二個手錶,只是我爸每天公餘時,所喝的青島啤酒瓶頸上,那個金紅墨綠的標貼。
不過,你可別說,這標貼手錶看來還真的有點派頭。每天夜裏,我替我爸還樽給士多之前,都會小心翼翼地把那標貼從瓶頸撕下來,第二天戴在手腕上,回學校去耀武揚威,於同學間招來的艷羨目光,簡直就像戴着個當年風行一時的雷達錶「金馬型」。
也就是這樣,我爸每夜喝一瓶青島,我便每朝換一個新手錶。直到後來,我升上六年級,先後戴了一千九百多個「青島牌手錶」之後,雖仍自覺耀武揚威,但我爸看着,卻感到實在丟人。再說,那時候的我,也快要考升中試了,我爸便終於在大埔道上,買了一個「學生錶」給我。
這「學生錶」是個雜嘜牌,原價二十四塊,後來由我媽出馬,砍價砍到十七個半,成功奪得我的第二千個手錶,也是我第一個真真正正的手錶。
回想起來,在那個遙遠的年代,十七個半一個學生錶,還真夠矜貴,比起我今天經常戴在手上、一百元七個的旺角膠錶,居然還要貴,也真夠神奇。
不過,更神奇的是,這個手錶戴了沒多久,時針便掉下來了,卡在錶面的一角,動也不動,但分針卻繼續運行,默默地、光禿禿地、每天獨自轉呀轉,變成一種荒幻的感覺:時間不斷往前,光陰卻停留不去。
而我,就在這種荒幻的感覺裏,戴着這個沒有時針的手錶,完成了我的小學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