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燕玲和林青霞是同一年進入香港觀眾的視線,二人同齡,都在十七歲出道,一九七三年 《窗外》來了香港,大家認識了「純情」,金燕玲則在《女人面面觀》中以完全不符合當時年齡的「風塵」粉墨登場。
怎樣在他人目光下生存—俗謂「搵食」,和維持被認同的記號—今稱「人設」,是娛樂從業員的學問,而性別差異使然,對女演員的壓力更大。林青霞的事業轉捩點在徐克的《蜀山》(一九八三),金燕玲則因演了《夜驚魂》(一九八二)被關錦鵬垂青,演完《女人心》(一九八五)又有了後來的《地下情》(一九八六)。
《地下情》裏,蔡琴的歌女角色有着金燕玲來港十年的甜酸苦辣,角色的虛虛實實,在人人都活在有意義沒意義的時代,起了畫龍點睛的作用。一九八七年香港電影金像獎的最佳女配角獎,讓「做自己」的金燕玲因而有了更多未來而不光只有過去。
之後一年的《人民英雄》(一九八七)她再抱最佳女配角獎,片中只有兩場戲的她,負責把情感炸藥帶到最高點引爆。與之前任何角色不一樣,不化妝不「性感」,「她」幾近令人認不出那是金燕玲。
只不過,《人民英雄》在港產片黃金時代的一九八七年裏,只有三百九十八萬元票房,排名第五十八。雖然有狄龍、梁家輝、梁朝偉,但三人有兩人在片中都是扮演「狗熊」underdogs ,與同年的周潤發、成龍、張國榮、李修賢,或他們在其他電影中英明神武的男性形象相比,立馬顯現電影對大眾施展的是那一門咒語。
再看一九八八、一九八九的金燕玲,一年六部與一年八部拍下來,另一個角色便找上了她,那是因第二次婚姻而與丈夫移居海外當上的家庭主婦和母親。一九九○至九八期間金燕玲維持港英兩邊走和大部分是一年一部,從而開啟了跟楊德昌的緣份,由《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一九九一),拍到二千年她離婚後拍攝的《一一》。
這四部台灣近代史交響樂中,金燕玲是不可或缺的樂器加樂手,她的存在,或靜或動,讓人看見和聽見楊德昌對於影像的思考和追求。
金燕玲在英國居住時我也正好在英國生活,沒想到後來得見本尊是在台北總統府。第三十一屆金馬獎獲提名者坐在同一輛巴士上被送去與李登輝茶聚,那天她一身黑白色類似校服的打扮,和葉玉卿挽着手,慢慢的在我面前走着。兩人的背影之間,我特別注意她腳上的白短襪和黑高跟鞋,心想,wow。
蟄伏三年,近日復出,六十加七的金燕玲,從未自美麗的火線退下,但已從心驚肉跳走到怡然自得。一樣是白色,卻從足下昇華到頂上,好一個閃閃生輝的「白金燕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