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希望女人多變,女人希望男人專一。這矛盾正是「愛情」之於兩性之間的難度所在。
女人不確定男人是愛上哪個自己,是肉體?是靈魂?男人也不確定女人是愛自己,抑或,為了安全感便把自己當救生圈。愛,不是給予自由,給予空間?為什麼女人愛男人,同時等於男人應該被牢牢綁住?
現實中的無解,如是在電影的虛幻世界中被處理成各得其所。你不要看粵語片是黑白拍攝居多,它們在反映上述的問題上,卻從不乏七彩繽紛—假設,編劇手上的是畫筆,在撰寫愛情題材時,顏色的碰撞還真教人大受衝擊。當然,首先要有像蕭芳芳這樣的「顏料」。
任是什麼顏色從蕭芳芳身上擠出來—即是她的才能,要摻和一些,混搭一些,便能調成「五花八門」,也就是她所扮演的角色們。
而蕭芳芳與別不同的,是一個人就能在一部電影裏發揮多重色彩的視覺效果。例如,別的女演員「一人分飾兩角」大多只屬偶一為之,蕭芳芳卻不止一次在一部電影裏挑戰「一人分飾三角」。
《玉面女煞星》(一九六七)中她是作家施威(呂奇)的四眼表妹,他筆下的人物蝙蝠女,和新加坡歌后。《少女心》(一九六七)中的蕭芳芳一開始是報館女記者顧玉嫻,往採訪憤怒青年大學生張家輝(胡楓)後,他遇上的富家女寶瑩,越南舞后天魔女,都是她。
胡楓在《少女心》悲憤於世俗拜金,決意放棄自我,蕭芳芳只能以「千變萬化」來暗中扶助他。
《少女心》的蕭芳芳是報館女記者,還有富家女寶瑩和越南舞后天魔女,都是她。
迷魂記的閨密杜平和羅蘭對「冥頑不靈」的胡楓道明真相
蝙蝠女對天魔女,四眼表妹對四眼女記者,新加坡歌后對越南舞后,還要加上《玉面女煞星》的俏媽姐與《少女心》的刁蠻千金,兩部電影猶如一部電影的A面和B面。雖然男主角分別是呂奇與胡楓,但要是沒有「百變」的女主角,男主角的愛情遭遇,又怎能由平淡變絢爛?
女人在電影裏的多變,從來就是「為悅己者容」的另一番呈現。史上最成功的示範,叫《迷魂記》(Vertigo一九五八)。緊張大師希治閣把我們也有類似情境的《再世紅梅記》拍成比「借屍還魂」更複雜的心理「病」態:男人不是愛上女人,是愛上「女人」作為物件的慾望投射上。這種慾望的本質,是死亡。
《玉面女煞星》和《少女心》容或沒有走精神分裂路線,但是前提不變,那便是女主角再七十二變,目的只是令執拗不變的男主角產生改變—或在《少女心》中,則是反其道而行,因為大學生胡楓悲憤於世俗拜金,決意放棄自我,向魔鬼出賣靈魂。為了不能讓胡楓「改變初衷」,蕭芳芳只能以「千變萬化」來暗中扶助他「堅持到底」。
她的「三位一體」和Holy Trinity一樣神聖。且聽她的閨密杜平和羅蘭如何對「冥頑不靈」的胡楓道明真相:
杜平:「你知唔知道而家玉嫻為你吐到成地血,瞓响醫院度?」
羅蘭:「做人要講吓良心至得嘅,你知唔知玉嫻為咗你,點樣廢寢忘餐,點樣犧牲一切,佢為你,一個人做三個人,你知唔知呀?」
胡楓:「佢點解要咁做?」
杜平:「佢就係因為有眼無珠,識錯咗你,以為你係一個肯奮鬥,有前程嘅人才,所以佢就決心幫你,但係佢又知道,你自尊心好強,唔隨便接受人嘅幫助,佢就諗咗幾日幾夜,卒之俾佢諗到。扮阿寶萍(羅蘭)嘅妹妹,以千銀嘅代價請你做家庭教師,等你能解決經濟上嘅困難,同埋能夠讀完大學。」
羅蘭:「佢做一個記者,邊有咁多錢幫忙你,結果,佢寧可換過一個身份,晚晚响夜總會做表演女郎,家輝,佢嘅心,佢嘅努力,邊一樣,唔係為咗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