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早餐的習慣,跟個人的性格傾向、身心近况、以至生活方式,大概很有點關係吧。
我的意思是,早餐跟午膳和晚飯,有基本的不同,吃早餐的方式與選擇,取決全在於個人,只有塵世大忙人和坊間扮佬,才會跟鄉黨親友搖頭抱怨,說:「唉,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少不了要應酬應酬,跟他們吃一頓早餐啊。」
其辭似有憾焉,心實喜之。
世間的大多數人,其實都可以選擇吃早餐的方式:一人獨吃、二人共吃、早起早吃、遲起遲吃、一人不吃、二人不吃、二人一吃一不吃、一人餵另一人吃、二人互餵而吃、中吃、西吃、中西合璧吃,等等等等。
我習慣十一時多才起,吃一個半小時的早餐,一邊看當天的報紙,一邊從宿夢連場之中,迷糊地清醒過來。須臾,抬頭看一看,唷!遠處的老爺電視機,已經在播《婦女新姿》之類的鳥節目了。
作為全港看《婦女新姿》最多的男人,我的早餐,通常包括一大杯冰凍透心涼而又濃郁苦澀黑的咖啡,一、二根香脆油條、或者舊式的咖喱牛肉炸包,以及很多很多的水果。
這每天吃早餐的時刻,也是我一天裏最舒適悠閒、心神恍惚、而又樂在其中的時刻。
無論在家裏,或者在遠行,這個半小時的優質時間,我都像在太虛浮游般,無重狀態地自我存在,不聽電話,不拆信件,不看電郵,不假思索,不負責任。
我尤其享受在旅途中,落腳於無名飯店時,每天早上,成為全飯店最後的一個早餐客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四十八格慢動作地吃我的鮮果乳酪,同時觀看窗外的芸芸眾生,並且自覺也自知,正在遺世獨坐,法外逍遙—
是的, 我的一天,在下午二時三十分方才開始,附以無限的咒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