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忽然在睡房中大叫:「芝芝!死喇今次!」我跑進房間,見她躺在牀上蓋着右眼,一直說:「很痛!很痛!」事前她在廚房洗碗,大概是眼眶被污水濺到?我拿來眼藥水,命她保持鎮定,但當我拉開她的眼皮時,所看到的卻叫我的恐懼由心底躍出─自問絕非大驚小怪的人─那一秒,我非常、非常的害怕,每當因為突發事件而極度惶恐,我總是變得無比安靜,形體動作變得緩慢,彷彿在恐懼的同時制止自己幹錯事、避免自己說錯話。大抵我永沒法忘記那電光火石間的思緒:婆婆可能會瞎掉。婆婆爆血管。她可能會死。檢查她的神志是否清醒。弄清楚她的視力是否正常。該致電救護車。不該濫用救護車。致電一位醫生朋友。立即找手機拍照。該直接告訴婆婆她的情況……這堆思緒於一瞬間同時出現,歷時不到一秒。
婆婆的眼白變成鮮紅,鮮紅部分嚴重突出,呈血肉(flesh)狀,就像暴力電影中被剝皮的主角的血肉外露;事實上,她的眼球真的很像cult片道具,極度恐怖。「我沒有撞到眼睛,洗碗時突然感到刺痛,往後愈來愈痛。」她說。我一邊檢查她的神志與視力(正常),一邊撥電話,一邊拍照,醫生朋友看照片後立即回電:「如果她神志清醒,能夠走路,不用叫救護車,讓她鎮定一會,帶她來我工作的醫院。」我異常安靜地執拾行裝,由於不知道她是否需要留院,住院日用品全執拾好,衣服、毛巾、紙巾、現金、她的身份證……此刻提筆,老實對自己當時細密的心思感到驚訝;我竟然連平常吃的中藥,和她的兩副眼鏡也執拾了。「婆婆,我們起程了。」我的心中甚至已經想好了如何用最短時間令在計程車站排隊的人們給我的插隊……如果有人排隊的話。當時是晚上十時正。(下期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