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其他與我同齡成長的孩子一樣,我對荔園最深刻的回憶,是那頭大象「天奴」。
「天奴」的身形其實並不龐大,住的地方卻仍覺十分狹窄,好像只有一層村屋左右的面積,也許更小,以一頭原居於遼闊森林的大象來說,荔園提供給牠的居所,幾乎就是個房。
據說「天奴」出生於緬甸,小時候給捕獲了,從此與父母家族分離,輾轉賣給一個巡迴於東南亞的馬戲團,馬戲團以班主的名字為號,叫「沈常福」,到處演出一些近乎「草台班」的浪人式江湖賣藝。
我隱約記得,很小的時候也看過「沈常福馬戲」,就在今天的黃埔花園附近的一片空地上。班主搭建了一個圓形的表演場地,形式有點像今天的紅館,一層層的長木板凳,圍繞中間的舞台,拾級而上。
我那時候還是一丁點大,就坐在母親的懷裏,大概也不用買票,由於觀眾不多,母親隨手就把我放在旁邊的空位上。雖然我個子小,但前面也沒人阻擋我,我可以清楚看見很多斑斑的老虎、花豹、空中飛人,以及一頭灰色的大象,還真有點孩子氣的興奮。
只是,那些長木板凳實在簡陋,凳面甚至沒有磨滑,一根根的木刺把我露在短褲外的大腿,扎得痛不可當,哭喊,又爬回母親的懷裏了。
後來,馬戲演完,好像虧了不少,馬戲班也就把動物給變賣了,緬甸大象「天奴」,從此落腳於香港荔園,居然苦苦地繼續活了三十多年。
我記得「天奴」懂得點頭、屈膝、討吃,只要你在象穴旁的小賣部,買一根香蕉餵牠;不過,我也見過一些惡作劇的遊人,伸出香蕉作狀,然後又馬上收回,還卡卡的笑。而「天奴」雖然落泊,卻會回身猛吸一口水,快速地勁射向那玩弄牠的驢頭,也是這頭流落異鄉的大象唯一的反抗。
回想起來,也不知道「天奴」這名字,是誰替大象取的,總讓我覺得一陣愁苦,除了令我想起那時候的一部美國電影,《天牢長恨》外,也令我想起「天地不仁,以萬物為奴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