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過商場內的香薰店,總羨慕別人的香特別香,明明就在這裏買的香薰機,一樣的精油,怎麼總是隔壁的飯香,不服氣。
不服也得服。台灣誠品有一層有一大個角落,專門賣香薰香皂的,最初進去,更是好一片煙霧瀰漫真馥郁。然後,在那裏勾留久了,香就不再襲人,只能說近人及人,再回頭,就無知無覺了。
我不是店員,是個過客,遞減速度都已經這樣,若問問整天在香薰繚繞中顧店的,他大概也如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或者當初打這份工,其中一個福利就是環境很香,但自己鼻子慢慢無感了,只有路人甲乙享受到,可能也不服氣。
不服歸不服,道理是明白的,現實向來如此。猶如從煙塵滾滾汽油味襲人的大街,打開了麻辣鍋店的門,沒坐下來就麻醉了,到得開始涮啊涮嗅覺也就麻醉了,雖然那個鍋一直在滾啊滾,麻辣香卻已從嗅覺轉移到味覺。一直到回家,把衣服脫下,那一身香,才又回鍋重來。可在衣櫥裏那股麻辣,又變成厭惡性氣味了。
香猶如此,臭何以堪?世界十分公平,蚤多不癢,臭多不臭。
說到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出自《論語》:「與善人居,如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即與之化矣;與不善人居,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亦與之化矣。」
孔子原本是講交往,與什麼人混一起,那堆人的氣質,最初由外而感染進來,最後由內而自發出來,本身也成了一部香薰機,或是垃圾站。
是個香人,自己沒察覺到,很好,不自覺的香人,才懂得謙遜,最怕那種正義魔人,動不動就開口進行道德綁架。若是臭人,自己沒察覺到,那就害人害己了。一個人壞而不知道自己壞,如腐肉放超市裏販賣,害人也誤己。
不講交往,譬如獨行俠一名,久而不聞其香,那叫身在福中不知福。那麼,為勢所迫,不幸身處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亦與之化矣,就是治癒系的良方一服。
在不堪的環境習慣了,就沒那麼不堪,我自己不覺得不堪,外人怎麼提醒我也不管用。我很苦,可心裏的味蕾已經麻木,連血都是苦的,我與之同化,這就是另一番化境。
當然,你若去跟一個倒垃圾的講,久入垃圾場,即不聞其臭,所以,這算不上厭惡性工作,你試試看。他會回家把全身洗乾淨之後,回頭拿掃把朝你頭上往死裏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