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周文化

藝術家賴朗騫 從盲點中釋放出來的影像

他摒棄了從前老遠跑到澳洲當working holiday都堅持帶備的攝影器材和沖曬設備,也不再像以往不論落街外賣或有事外出都隨身攜帶一部哈蘇相機,這七、八年間,他運用手上那部跌爆mon的手機天天隨拍,只要覺得及格的照片就會放在自己的blog、Facebook或Instagram內。

這些照片的像素不高,因沒有考慮用作展覽或出版的用途,藝術家賴朗騫說起他的拍攝初始也很簡單,「某天拿着書到天台抽煙,就開始拍天台,一拍兩年,天台沒什麼事發生, 之後意識到拍攝上出現一些pattern,就沒有再做。」他指的是拍攝上的技巧應用,當開始出現特定的構圖、畫面連結或者顏色處理時,他都會盡量避免。

他想保持着最純粹的拍攝動機,透過自己的視覺俯拾周遭環境的人事物,而不預設特定的內容或主題。例如偶然注視到一個老婆婆那老得凹陷的眼眶,或無端發現遠處櫥窗有一個封塵的聖誕裝飾,他都會拍下來。「我喜歡劉以鬯的《酒徒》,那時橫過馬路也手不釋卷,嚮往這種意識流的創作方式。」他也不刻意走近任何事物進行拍攝,「戰地記者Robert Carpa 有句名言是『如果你的照片拍得不夠好,那 是因為你靠得不夠近』;我的攝影前輩則說沒 有人會教你站在哪個位置拍攝,只能靠自己, 我選擇的拍攝距離大概反映一個向來『淆底』(膽怯)的自己。」他說喜歡攝影記者James Nachtwey的作品而想過當攝記,不過自覺性格不適合在新聞現場衝鋒陷陣,終於打消念頭。

他的鏡頭下,呈現生活各種壓抑的扭曲和冷漠,例如在地上的一大堆煙頭,被人戲弄的選舉海報,男孩躺在車廂面露出趣怪表情等, 都有種莫名熟悉卻又怪異的氣氛。他說,他拍攝的東西一直存在,只是沒有人注意到。當他有東西想表達,就會在畫面裏減掉其他關聯的 背景,令影像平面化地呈現,「就像認字卡那樣冷靜理性,至少我一直這樣覺得,其實背後是充滿着感受的。 」

這幾年間,他這種拍攝方式已經如抓癢 一般習以為常。「但是,自這場運動發生後, 我難以再拍攝,不知是平時壓抑的東西消失了,還是我的心轉變了,也許,問題是,如今連師奶也看得見所有扭曲的真相,我仲影嚟做咩?」

他說,過去已隱隱然地存在着各種荒誕扭曲,例如他從前拍攝食環署人員拘捕小販婆 婆,食環職員會撥開他的手機阻止他拍攝,又會除下職員證,「如果光明正大,怕什麼被人影?這就像今日警察在抗爭現場阻礙記者採訪一樣。」又,他曾目睹一對男女爭執,男方對女方行使暴力,並作勢要打他,於是他報警, 結果等了十五分鐘,男女已經離開現場,他才 收到警方來電問道:「那對男女走了沒有?」

「一直被掩蓋的腐爛與血淋淋現在揭開了,只是未去到嘆為觀止的地步,大家仍然像村上春樹《地下鐵事件》裏描寫日本人在沙林毒氣事件發生後翌日如常地在上班前做伸展運動。」